“這樣吧,眼見為實,你去一趟天竺,游歷數年,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再帶一艘大船去,將那些你見都沒見過的浮屠經一并帶回來,好好研究,等真正搞明白了佛陀所言經義,你再傳道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孫策抬手輕拍嚴浮調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佛陀是與老子、孔子比肩的賢者,他的學問博大精深,可不是你以為的這么簡單。你才讀了幾部浮屠經就急于傳道,和一個剛讀了《論語》《孝經》就想登堂開講有什么區別?”
嚴浮調尷尬不已,又不肯甘心。“聽大王之意,莫非對浮屠道義亦有了解?”
孫策哈哈一笑。“不敢說了解多少,只是有所感悟罷了。”
“那能否請大王指教……”
孫策搖搖頭,神秘一笑。“你境界不夠,說了也白說。”不等嚴浮調說話,他又舉起手,在嚴浮調面前翻了兩下,說道:“大道本一,觀者不同,浮屠、道門,不過是不同的說法。浮屠經千萬卷,不過一個空字。道德經五千言,也不過一個無字。只不過這里面又有細微區別,不足為俗人道。”
陸康有些不高興了。“大王,浮屠與道門相通,那儒門呢?”
“易學是儒門學問,還是道門學問?”
陸康不屑一顧。“當然是儒門學問,道門不過附會而已,哪里懂得易之真義。”
“不然。”孫策搖搖頭,想了想,轉身一指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峰,一道清泉正順著山坡流淌,嘩嘩有聲。“譬如這水,在峰頂匯聚成泉,一方面受日光蒸騰而為汽,為云為霞,另一方面順流而下,滋潤草木,看似截然不同,其實都來自于那一洼清泉。異與同,不在于水,而在于人,在于人能看到哪一步,想到哪一步。若是見云是云,見水是水,那就是異。若見云不是云,見水不是水,那就是同。”
陸康撫著胡須,思索片刻。“臣雖不完全贊同大王之說,但也不得不承認大王說得有些道理。僅境界而論,已非臣所能及。”
嚴浮調雖沒說話,卻也下意識的點頭贊同。他想了好一會兒,又問道:“浮調承認學問不精,境界不高,不如大王遠甚。但自覺問道之心尚誠,日夜警省,不敢疏忽,大王為何責浮調以欺師滅祖之罪?”
孫策收起笑容,斜睨了嚴浮調一眼,看得嚴浮調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當真不知?”
“浮調……不知。”
“那我問你,佛陀本是王子,為何出家苦行?”
“為悟道。”
“苦行是不是悟道必須?”
嚴浮調遲疑不答。他已經明白了孫策的意思。在傳道和與人辯論的過程中,已經有很多人提及過這個問題。信了浮屠教,是不是一定要出家,是不是一定要苦行?佛陀以王子之尊出家,拋妻棄子,托缽行乞,是不是必須如此?這個問題不僅讓很多對浮屠道經義感興趣的人望而卻步,也讓很多持反對意見的人有了攻訐浮屠道的借口,陸康便是其中之一,剛剛就曾指責浮屠道無君無父,不合人倫。
對潛在信眾的疑惑,這個比較好解答,不出家也可修習浮屠道,即所謂居士。居士這個詞本是指處士,近似于隱士或者逸士,如今被浮屠道借用過來,指在家修習浮屠道的人。對那些想修浮屠道,求解脫,卻又不能出家的人來說,做居士同樣是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