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干凈,雖然李潼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但睜眼便在禁中,也算是充分領略唐人妝容之夸張,特別是所見幾個盛妝女官,真的是拿臉不當臉,只當刮大白了。
上官婉兒也不算是素面朝天,粉黛輕施不遮玉肌,光潔的額頭略寬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瑕疵,但也更因此而與眉心花鈿相映并輝,兩眸黑白分明,鼻梁細挺,紅唇皓齒恰到好處。
美則美矣,對于這個心思玲瓏、能夠常伴武后身側的女人,李潼也真的不敢抱什么輕浮姿態。更何況,根據一些不負責的野史閑說,眼前這個女人似乎跟已故太子李賢還有一段朦朧縹緲的緋聞情緣,無論真假與否,也足夠讓李潼摒棄心中一些雜思遐想。
上官婉兒并沒有回避李潼的注視端詳,她其實也在打量著少年。眼下少年,仍是此前將殮裝束,較之幞頭略顯莊重的進德冠,錦繡的袴褶較之常服衫子繁復得多,冠服所帶來的莊重卻又被瘦弱的身軀沖淡許多,整體看來便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可是當少年站在庭中略仰首望向自己的時候,上官婉兒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幾拍,因為庭下少年這幅裝扮由側面觀去,實在是太像故太子李賢。
但父子之間還是有著顯著的差距,故太子李賢精力旺盛,朝氣蓬勃,宮人私議在太后諸子中,李賢無論性格又或神態,都是最像太后的。當然,在多年之前此類話題便很少有人才敢談及。
永安王貌類其父,但更多只是形似,當然也是因為疾病與幽禁的折磨,讓這位郡王顯得尤為纖弱可憐,煢煢孑立,讓人不忍加害。
“哪怕只是生在尋常衣冠之家,這樣恭謹可憐的小郎君,大概也會是父母膝上珍物,哪忍加以人世辛苦?”
上官婉兒心中驀地一嘆,對少年的一絲同情轉又化作對自身命運的傷感,世間苦難,并不擇人而施,自身已經不從容,又能施給旁人多少同情。
李潼并不知上官婉兒心思流轉,只是伊人眉眼之間那稍縱即逝的傷感還是落在眼中,他心緒一轉,略顯低落的垂首說道:“久在禁中,乏于教養,我又懂得什么執禮甚或不甚。只是常年不見外賓,一時難舍罷了。”
少年語調雖然沒有多少哀傷,但是聽在多愁善感婦人耳中,無不大生感觸,思緒綿長。
這些感傷感觸,并不足以促使人有什么實質性的示好舉動,但最起碼在這些宮禁女官心目中,會覺得這只是一個柔弱無助且無害的可憐少年。可憐不可憐,李潼并不在意,但若能讓人認為他是無害的,少于戒備,這就是一線的進步。
“妖事陡生,我自己也是惶恐不安。上官才人再臨陋處,應該也有疑惑要問,我也只能知無不言,不敢妄誕。”
再次返回房中,面對著上官婉兒與幾名女史,李潼盤膝坐定。剛才一人獨處,他也試過屈膝正坐的姿勢,很快就覺得兩腿麻痹,之前更連沈南璆都說他虛得很,眼下也就無謂更加勉強自己。
他無論動作還是語調都放得很慢,只是擔心融入度不夠,露出什么不合時宜的馬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