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性格,不太適合李潼當下這樣一個身處權斗漩渦中的尷尬身份,但卻能夠讓他有一種按部就班的穩,不會因為對前途的憂恐而打亂當下的節奏。
書案上擺設著筆墨紙硯等用品,都是尋常的材質,細節上不乏手工制品或巧或拙的質感。
看到這些文具,李潼就不免想起前世幾個同學書法的朋友,其中不乏真入迷者,不喜歡用千篇一律的工藝品而選擇自己手工去做,自己去燒煙調墨、揀毫制筆,手藝未必高明,但也以此為樂。
在這些手工方面,李潼的天賦大概可概括為一看就會、一做就廢,偶爾嘗試幾次,失敗了也只當一樂。談不上附庸風雅,也只是作為愛好者一點興趣使然,打法閑暇時間的尋常消遣。
墨汁研勻,有一股清香散出,聞著比較提神。李潼提筆蘸墨,落筆緩書,不免又想起此前取用文具時一點小波折。
眼下他所持是被白居易稱為“筆尖如錐兮利如刀”的紫毫筆,所用是野兔頸毛,并不是他慣用的筆,也不太適合用來書寫筆體豐腴渾厚的顏體。
只是因為宮中所提供的狼毫筆多截尖尾,體粗鋒鈍,主要用來書寫飛白,更加的不合用。
武后愛飛白,宮人多學此。不獨武后,初唐不乏權貴雅好飛白,唐太宗、唐高宗爺倆興趣就一脈相承,所謂絲絲露白,筆道清晰,趣意盎然。
但其實說實話,飛白易學易精、形工意乏,格調意境都不算高,沒有什么傳世的價值。
后世飛白變種,廟會偶見手藝人寫的“鳥蟲書”,李潼小時候喜歡的不得了,但隨著年齡大了,便也漸漸視作尋常,興趣不再,留下一點少年時的戲寫功底,偶爾寫上幾筆,也都羞不示人。
李潼倒不指望能憑書道揚名,但他本來已經有了顏體一點形跡基礎,久練未必不能入窺門道,也沒有必要再走飛白這條邪徑,敗壞自己本來就馬馬虎虎的書法基礎。
窗外園景透紗映入,席旁宮婢小意侍墨,這種古風悠然的氛圍自然讓人浸入其中,筆鋒游走,一氣呵成,紙上很快便出現一首絕句:“雨前初見花間蕊,雨后全無葉里花。蛺蝶飛來過墻去,應疑春色在鄰家……”
李潼放下筆,看著墨痕未干的字跡,心中大感滿意。大概是氛圍細節的充實讓他有了更強的沉浸感,只覺得自己筆力較之早前更勝幾分,值得自我陶醉一番。
他這里還在看著自己的墨寶沾沾自喜,亭舍外卻響起腳步聲。不旋踵,一襲翻領胡服的上官婉兒已經翩然而入,對著李潼盈盈施禮。
接觸日短,李潼還是第一次見到上官婉兒胡服裝扮,與裙釵素妝的清麗明艷不同,另有一股颯爽利落,使人倍感驚艷。
他連忙起身叉手禮道:“未知才人駕臨,裹足席上,實在失禮。”
上官婉兒對此不以為意,微笑說道:“入院拜望太妃,又念未知大王安否,轉足來見,是我冒失打擾大王閑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