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潼覺得《慈烏詩》仍然還有持續發酵、可以繼續挖掘的價值。
母慈子孝是一個永恒的人倫話題,也是武則天以母奪子的一個道德污點,《慈烏詩》的存在能夠很好的粉飾這一污點,這也是李潼選擇杜撰此詩的原因之一。
當然會否被用到,這又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無非給自己留一點聊有可望的可能。
眼下的他并無弄巧大勢的資格,也只能在小處下手,通過那不斷的回響來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扭轉與改善。
上官婉兒在亭中逗留小半個時辰,之后便起身告辭,李潼又將她禮送出門,轉回頭來又忍不住思忖自己還能在何處化被動為主動。
禁宮之內因在神皇光輝籠罩庇佑之下,尚可保持安穩。
但垂拱四年注定是動蕩不安的一年,譬如年初太后便下令毀掉修筑不久、已經是非常華美壯觀的乾元殿而以其地起筑明堂,半年時間過去了,明堂框架初成,望去已經頗有凌人威態。
宮苑之外,祥瑞頻生,洛水出寶圖,汜水出瑞石,祥瑞種種,品類繁多,一副圣人臨世、天地嘉賀的喜樂氛圍。
而在光鮮的另一面,則是酷吏大興,朝野告密成風,則天門外銅匭晝夜滿盈。以周興等人為首的酷吏們大肆構陷,冤獄頻生,朝堂上下充斥著一股暴戾、惶恐的氛圍。凡所涉事,無論士庶俱都難以幸免,動輒抄家滅族。
譬如前宰相郝處俊之孫、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為仆人誣告謀反,被周興系捕審問,很快便被定罪族誅。郝象賢臨刑之前對太后破口大罵,并披露諸多禁宮隱惡。太后下令肢解其尸,并將其父祖剖棺毀尸以泄憤。自此之后,凡罪人受刑俱以木丸塞口。
作為御前待詔女官,上官婉兒雖然不受外廷風波牽連,但是身在這樣的氛圍中,又有身為女人和詩人的雙重敏感,再加上自己本身也是罪戶之后,內心里也是雜念叢生,心有余悸。日常繁忙之外,偶或品吟詩文佳篇,以詩趣舒緩沉重的心情。
自永安王處所觀《雨晴》詩,近來常常在上官婉兒心頭浮起,雖然在她看來,這一首詩無論在哪方面而言都稱不上佳作,但卻自有一股趣致盎然、生動活潑,每每吟詠起來,似乎自己便離開案牘雜陳的直堂,又回到那一個園景凄涼的小院,與那神貌俊秀的少年一同惋惜風雨無情、令時難挽。
但越是如此,上官婉兒就越發可惜于這一首詩的淺白簡陋,粗糙失工。偶或提筆寫在紙上,以自己的文學素養去雕琢修補,希望這首小詩能夠工意兩全,雅體韻足,成為真正值得吟詠賞析的佳作。
“花間蕊、葉里花,意雖回轉,辭卻失回文對意……”
情新因意勝,意勝逐情新,把相同的字句通過位置的調換來產生意趣,這是她祖父上官儀所歸納“八對”之中的回文對。上官婉兒淺吟片刻,便提筆修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