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太后的意圖已經越來越明顯,指望她懸崖勒馬已經不太可能。但幸在太后春秋漸高,即便有僭也難長久,在這樣的情況下,努力保全皇帝陛下便是他們效忠大唐的最佳選擇。
太后與高宗四子,廬陵王雖然在世,但因其荒誕孟浪,也讓時流對其難抱信心。可是現在,太后似乎有意將嗣雍王一家重新引入時流視野,則就讓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故太子李賢雖然素有令譽,其人壯夭也多令時流扼腕,其中就包括狄仁杰。
但死就是死了,若仍陰魂不散,無疑會給當今皇帝陛下帶來困擾,讓一眾李唐孤直臣子們不再只是矚望皇帝一人,這實際上就會削弱圍繞在皇帝陛下周邊的那一股保護力量。
說的更殘忍一些,因為皇帝陛下乃是李唐忠臣們的唯一指望,一旦太后要對皇帝下手,則不啻于要與李唐完全割裂,必然會激發反撲。
可是現在,在外有廬陵王,在內有嗣雍王一家,即便皇帝有什么閃失,李唐國祚似乎也仍是后繼有人,這就會極大的削弱時流諸眾誓保當今天子的決心!
想到這一層可能,狄仁杰心緒不免更加紛亂,在之后的奏對中,也都是心神不屬,一直持續到奏對結束離開徽猷殿。
太后眼簾低垂,目送狄仁杰離開殿堂,又過了一會兒才吩咐宮人將狄仁杰遺落在殿上的詩稿收回,口中則低笑起來:“老物狀似忠良,內藏荊棘滿腹!”
一般方伯離都赴任,臺省內都會安排送別的宴會,甚至宰相出席送行。不過狄仁杰今次外任,事出非常,自然也就一切從簡,在拜辭太后之后,便要準備起行。
但當狄仁杰正在省內交割事宜的時候,還是有一些臺省官員聞訊趕來此行。畢竟狄仁杰此行前往豫州,乃是特事重用而非遭貶外遣,如果事務完成得好,歸來拜相不在話下。
臨行在即,本就事務繁多,加上此前拜辭之際所見那一篇《慈烏詩》,更是讓他心緒大亂。或許事態本身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嚴重,可在眼下這種敏感時刻,對于太后一舉一動也由不得他不作細品。
懷著這樣的心情,狄仁杰本來是沒有絲毫應酬同僚的念頭。可是看到司賓卿豆盧欽望行入省中,腦海中略一轉念,讓人獨辟居室請豆盧欽望行入其中,寒暄幾句后才開口問道:“我久在外州,洛中掌故多有陌生,偶有小惑,不知思齊兄可曾聽說嗣雍王家事?”
聽到狄仁杰的問題,豆盧欽望臉上頓時涌出警惕之色,騰一下便從席中立起。他年紀比狄仁杰還大了一歲,這吃驚站起的動作卻沒有絲毫老態,兩眼盯住狄仁杰、滿是狐疑,片刻后才干巴巴問道:“狄公怎么問起此事?”
狄仁杰聞言后臉上便露出一絲苦笑,他與豆盧欽望關系實在不算好,勉強只是點頭之交,心里也明白貿然問起這樣敏感的事情實在有些冒失。
不過他離都在即,也沒時間更廣泛的打聽,前來此行一眾官員們,唯豆盧欽望品秩最高。而嗣雍王一家一直留居大內禁中,一般人也不可能聽說他家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