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憲臺官長餐席相隔不遠,又過了一會兒,李昭德才突然想起一事,抬頭對格輔元說道:“午前外吏傳信,其中一箋送錯,復州狄懷英致書格公,我已經派人送歸,不知格公可見?”
格輔元心里還在想著歐陽通之事,聞言后只是略表詫異:“有么?這倒沒有留意,稍后歸署再問。”
“還是要記得看一看,狄懷英今次真是……嘿,也不知他投書格公究竟為何。”
打開話頭之后,李昭德索性放下手中玉箸,談興濃了起來,只是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模樣。
狄仁杰最近倒了霉,原本此前巡撫江南,歸朝后便頗有拜相傳聞,只因豫州兵變而稍作延后,臨時外派豫州。
越王父子敗亡太快,誰也不懷疑狄仁杰有沒有能力快速撫定地方人情事務,本來就拜相有望,再積此功,歸朝之日便是拜相之期更加篤定。
但沒想到狄仁杰在地方交惡率軍平叛的宰相張光輔,張光輔歸朝之后首先便彈劾狄仁杰。彼此是非如何且不論,一在內一在外,且張光輔新功甫立,氣焰正旺,自然是狄仁杰落敗,被遠貶湖北復州,原本唾手可得的相位變得遙遙無期。
易地而處,李昭德覺得他要是狄仁杰,絕對不會忍下這口氣,聯結朝中同好伺機報復張光輔那是必然。只是沒想到格輔元不聲不響,居然跟狄仁杰還有這種同盟的交情。
格輔元自己一褲襠的黃泥巴,又哪有心情去關心狄仁杰。但見李昭德這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心中也覺忐忑,不愿卷入張光輔與狄仁杰之間的糾紛中,索性飯也不吃了,站起身便匆匆往官署行去。
看到格輔元行色匆匆的離開,李昭德在席上便笑了起來:“田舍翁,乍驚乍動,實在有失從容,全無大臣體格!”
李昭德出身隴右李氏,父親李爽歷太宗、高宗兩朝,可謂名門、高官之后,素來自視甚高。在他眼中,滿朝就沒有幾個不是鄉巴佬兒的,人緣不算太好,但能力又實在不差,也沒有幾個人跟他置氣。
他眼下嘲笑格輔元,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匆匆離去,也因為此前奏請建慈烏臺事宜。明眼人都看得出,神皇陛下這是在做套,偏偏格輔元還一頭扎進去。
在李昭德看來,身為立朝大臣,就該著眼當下,瞻望于后,格輔元糾纏于前塵往事之中,純粹是拎不清,無補當下,自尋煩惱。
且不說李昭德的嘲諷,格輔元回到官署之后,便讓文吏找來狄仁杰的來信,展開之后匆匆一覽,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竟不知復州尺牘已收納臺省!狄某人浪跡江湖,不阻臧否,可謂游相!”
說話間,狄仁杰那一封來信已經被他揉成一團,隨手丟進了案側炭盆中。
他之所以如此氣惱,就在于狄仁杰來信內容,并不是他以為議論豫州是非,所論居然也是慈烏臺事宜。
言辭雖然略有含蓄,但格輔元也能看得出字里行間那一份不滿與告誡,警告他不要再糾纏于故太子李賢往事中不能自拔。
若是往常,格輔元不至于如此氣量狹小,畢竟彼此處境、立場都不相同,他也自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求所有人都能理解他。可是現在正是心亂之際,又被貶官千里之外的狄仁杰給教訓一番,心中羞惱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