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心狠?你們的父親將我擺上臺那一刻,就沒有給我留過退路!從重歸大內那一刻,我便是亡命之徒!
我若不爭,即死,你們又會是什么樣的下場?取禍于母,尚有可怨,取禍于外,更怨何人?
人能仰仗的,唯有自強!這是舊年感業寺青燈之下,武則天便認定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人生過半百,回首前事,她當然有錯,但在世人看來,最大的錯就是不肯服輸,不肯低頭!她若認命,荒寺佛前添一白發誦經老婦,皆大歡喜,唯不認命,人間百姓才能見此圣母神皇,舉世震驚!
青燈古佛下,捫心自問,我犯了什么罪過?韶年荒于此,寸發不能留!人不能爭,我能!守此不甘,迎難而上。
來時一襲素衣,身無長物,去時孑然唯我,形單影只,舍得!
養過,教過,仍是目我仇寇,何必再留?
但是,無論對兒孫們如何態度,那是武則天自己心底**的感受,但卻不愿旁人窺探過多,薛懷義也不行。
更不要說將她目作啖慣兒孫血肉的兇物,挑撥撩事以滿足自己那滿心惡意。我無物不可舍,因為本就身外無余,但是想拿走什么,你又拿什么來換?
當武則天夜中悵思,加固心防的時候,同在禁中別院里,她的孫子們也是漏夜難眠。
“請大王一定勸勸郎主,情勢至此,不在家人罪過,何苦要這般自懲……”
夜中李潼睡下不久,長兄李光順婢女珠娘便抹黑行來,叩門請告,滿臉的哀傷焦急。
“大兄怎么了?”
晚飯之際,李潼倒是察覺到長兄李光順神情有些低落,但他當時還在想著明天去了內教坊該要怎么跟薛懷義繼續攀交情,并沒有往心里去。
此際見到珠娘這幅模樣,心內也有些焦急,披衣而起,抱著奶媽鄭金強塞過來的暖爐,匆匆便往李光順院舍行去。
行入此中,借著微弱月色,李潼看見兩道人影俱在廊下,面向西南方向而跪,前行幾步正看清楚正是兩個兄長。
李守禮跪姿扭曲,臉龐同樣扭曲,見到李潼行來,便苦著臉哀號道:“巽奴來得正好,趕緊勸勸阿兄,這廊道冰硬,我快要受不住了。”
“受不住你還不起來?夜中不睡,這是發的哪門子邪病?”
見李守禮齜牙咧嘴痛苦模樣,李潼沒好氣回道,繼而視線轉移向長兄問道:“二兄癲狂尋常,大兄這又是要做什么?”
“三、三郎,徐掌、徐典日間尋你言何,紀子已經道我。我、我實在愧為長兄,家門積禍,轉眼即至,我非但沒有良策可謀,甚至還要兩個少弟身前擋災……廢人一個,全無實用,難怪娘娘薄我……”
李光順抬起頭,已是滿臉的自責淚痕,他哽咽道:“阿兄實在無用,聞訊已經膽寒……今日賊僧懷義也明言慈烏臺事尚無定期、我……我實在不知該要怎么做,只能遙拜乞請阿耶魂靈教我……”
“我、我也是阿兄這般想,覺得自己才具有限,叩請阿爺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