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個三叔當時大概也是志得意滿,以我爸爸李治為榜樣,結果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淪落到要給閨女起名叫“李裹兒”的凄慘,甚至最初的流放地都是李泰待過的均州。
略過這一節,仁智院倒是也有一些其他的人際走動,譬如鳳閣轉司宮臺送來一些新的筆墨文具并文藝書籍,甚至那個直案王賀旺還親自執筆寫了一篇賀詞,大體是樂安王李光順勤于學業,大有長進云云。
李潼看到這封信倒是一樂,歐陽通那一鬧讓這些鳳閣官員們給了他們三王一些小重視,臨近年關還記得發張獎狀讓家長樂一樂。當然,他跟李守禮卻是沒有這個待遇了,但好歹也瞞下了他們逃學的劣跡。
房氏觀此書信,心情更是愉悅,但見信中無涉幼子,不免還是忿忿。畢竟在她看來,這小兒子才最出息,苦學到昏厥被送回家,那能是一般的刻苦?一點絮叨之言,倒讓李潼大汗。
除此之外,司宮并六尚主事宮官們也在年尾幾天次第來訪。
轉為司燈的典直徐氏來的時候,又簡單傳遞了一些最近所搜集的情報,其中與丘神勣有關一樁是秋官侍郎周興構陷范陽王李藹,謀其私邸轉送丘神勣之子。
李潼聽到這一消息,不免唏噓,只覺得他們李家宗王真是不值錢。這個李藹是魯王李靈夔的兒子,此前靠著賣親戚熬過了第一波的清洗,但還是沒能熬過下一波。
除此之外,另有一樁比較相關的,是殿中監歐陽通出為萬州刺史,這是從中央紫袍大佬一腳蹬去重慶,貶謫無疑。
李潼不確定這一任命跟自己關系多大,是武則天還是其他人的意思。想想歐陽通這么大年紀被外放這么遠,辛苦是難免。
但此刻的他就算想幫也幫不上,也只能安慰自己,這位老先生暫時離開中樞也好,真待在中樞反而活不久。心里盼其能熬得過貶謫的辛苦,未來得有相見之日,向他請教書道疑難,起碼有機會當面告訴對方,自己是感激他為自己一家所做的爭取。
年時諸事,瑣細充實,時間很快就到了除夕守歲。這一夜仁智院也是一改往常落日即熄燈入眠的習慣,彩燈張掛于廊,廳中巨燭燃燒,一眾家人團聚在太妃房氏居舍中廳,說著一些討巧的吉祥話,一個個都是喜色盈盈。
饒是素來與家人不太親睦的張良媛,此刻席中也是偶作淺笑,間或追憶早年冷清,與太妃并鄭金等俱都眼眶泛紅,大有不勝唏噓之態,但講到未來,眉眼之間又泛起許多神采。
逢年過節,小孩子最是高興。入夜之后,整個仁智院便回蕩起小妹李幼娘歡快笑聲。這小娘子幼來凄苦,這一個新年對她來說真是全新體驗,裹著簇新的棉衣披裘,圓球一般直在廳中廊下打滾,間或嬌嗔控訴二兄又來戲她欺她。
李潼瞇著眼,懷擁一個金絲小暖爐,像一個老干部一樣軟偎圍榻,這邊聽房氏等長輩們唏噓絮叨,那邊則看著不著調的李守禮和李幼娘的嬉鬧,間或與長兄李光順閑聊幾句。
對于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新年,他心里沒有太大感觸,此際也不愿多想前程如何,只盼望明年今日,一家人還能齊齊整整……這念頭也是有點不吉利,心里呸了幾聲,只盼明年今日,高屋軟衾,無憂無慮。
不獨仁智院這里,大內其他地方要更熱鬧,甚至就連千步閣禁軍哨崗都掛起了彩燈,沖淡了幾分肅殺,夜色下望去反有幾絲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