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李潼頓時有些不滿的望向另一側臊眉耷眼的李守禮。不用想,看這架勢大概率還是李守禮泄密,這小子腦滿腸肥,肚子里藏不住一個屁。
見三弟目露不滿,李守禮神情訕訕:“三郎你要信我,我真不是有意私告娘娘。想到大酺獻樂,只恐自己誤事,夜里私彈琵琶,才被娘娘探知……”
聽到李守禮回答,李潼才神色稍緩。這二兄往日跳脫,他對之多多少少是有保留,丘神勣的威脅,家門私傳問題不大,主要還是不想家人無謂擔心。可若就連這種小事,李守禮都守密不住的話,以后還能作什么共謀?
眼下雖然也是泄露,但起碼不是因為大嘴巴。私下練曲也是態度端正,一個原本大大咧咧的人,也不可求眨眼就算無遺策。本質若可雕琢,自有成長和進步的空間。
如今時局中,內外多少人視他們一家恍若無物,搜羅一分的助力,李潼自知有多艱難,兄弟不能同心戮力,更能奢望何人?
“不是不想盡告娘娘,只是此事多言無益……”
李潼上前要為嫡母擦淚,房氏則握住他手腕,顫聲道:“不必說,不必多說……往年娘娘自欺,只覺茍活在世,是恐兒郎失養,但今才知兒郎俱都長成,已是庭門支柱……你們阻禍于外,家門婦流已經能托庇安生、你們亡父、真……真是再無遺憾!”
房氏幾日前已知此事,但恐更加重兒郎心理負擔,也都按在心底不作流露。雖然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但都拘在羅網,不能暢游。這一點彼此隱瞞的心意,便是親情最動人處,雖然卑微,但卻暖心。
聽到房氏泣聲,李潼也覺眼窩發酸,他還是不大習慣真情流露,長身而起,抬眼深吸:“娘娘不必多贊,兒輩今日必夸美人前,再邀圣眷,護我家門無災!”
“放寬心,不要強逼了自己。你父不是俗流,你母也有貞風,無論人間幾多戕害,無損我門德鼎盛!愚婦何幸,雖無身出,但卻能有三子并拱身前,即便黃泉赴死,也能含笑無憾。”
房氏說話間,臉上也是悲態收斂,轉而泛起一層自豪的光彩,她站起身來,親自為三子整理衣袍,行至李光順面前,神態復雜道:“阿郎成器,反是娘娘多年冷落,愧對你……”
“兒、兒……”
李光順聽到這話,臉上悲戚大盛,退步叩地,嚎啕大哭,多年的委屈與敏感,在這一刻似是盡情宣泄:“生于此家,此生無悔!光順一息尚存,不許賊人欺我母親、兄弟……生為肉盾,死為引魂……”
“我、我也是!”
另側李守禮見狀,便也跪在地上:“娘娘痛我頑劣,我心自知……阿爺別前見我,教我、教我許多。兒是豬狗材質,不知該要怎么救家、往年阿爺喜我戲鬧,我、我……早前阿爺召見巽奴,不愿見我,兒知父母厭我。往后只聽巽奴教我,絕不再浪戲!”
聽到李守禮哭號舊事,李潼臉色又是一黑,上前給這倆磕頭蟲一人一腳,斥聲道:“今日之后,大把悲喜時光。省些涕淚氣力,事后仔細回味。”
“是,三郎說得對!不要亂了儀態,不要……有這樣的兒子,阿母生死都無懼!”
房氏拉起伏地二子,又親自給他們整理衣袍,臉上雖然仍是掛淚,但已經露出笑容,并很有興致的自夸一句:“福澤之人,不必忙碌。你母雖無身孕之苦,但卻有三子為我謀生,飲食安享,能活一日,自美心底,更勝某某諸多!”
李潼聽到這話,頓時大感親切,此前只覺得嫡母謹慎莊重,但此際真情流露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可見平日里內心也是腹誹不少。恨人有、笑人無,原來也不是自己的一點惡習。
廳室中一通哭號,時間又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房氏親為三子調羹御寒,不多久便有宮人來告言是導引的中使已經來到仁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