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出履信坊北門時,又不免遭到了金吾衛街徒審視跟隨。不過這一次李潼根本不懼,儀仗齊備,去向明確,也不怕人打小報告。
途中李潼擔心長久蜷縮在箱籠中難免氣悶,便掀開蓋子說道:“車帷可阻耳目,阿舒娘子可以先出來。”
“不用、不用,可以忍一忍。”
雖然選擇了一個不小的箱籠,但也不過幾尺寬高而已,幸在這小娘子身軀玲瓏窈窕,蜷在箱中兩臂抱膝,她長發散垂遮住了臉龐,聽到少王的話便微微搖頭,稍作停頓后又說道:“大王幾時返回?我的、我的行裝都還存在你家里……”
聽到這小娘子言語中還是有些害怕會被丟棄在外,李潼便忍不住笑起來:“放心罷,只要在外留宿一夜。稍后進了魏國寺,我會吩咐人先給阿舒娘子安排一個寺籍……”
“寺籍?我要削發作比丘?”
聽到少王的安排,那唐靈舒小娘子頓時一驚,語調都有些大,她有些困難的撥開眼前散發,露出半張嬌紅臉龐,眼里則有焦慮:“不行的、我可不能……阿母病中都還刺織錦緞,留給日后我的孩兒,我不能、不能……”
你還挺有算計!
李潼見她一臉的細汗,抬手遞過去一方錦帕,耐心解釋道:“寺籍也不是讓你落發修行,只是客寄佛寺的一個憑證,是凈人、居士,不至于完全沒有來歷。魏國寺是勝地道場,寄籍在此,州縣官署也都不敢隨意過問……”
聽完這解釋,那小娘子臉色才好看幾分,沉默片刻才呢喃道:“我給大王添了許多麻煩,大王真要覺得便利,不是不可、但也只是裝一裝……不能成真的。”
聽到少女又是口是心非,李潼又樂起來,說你是綠茶你連個茶芽都算不上,就這點心機、大凡我不是個顏狗加上惦記你爺爺,一天賣上十個八個不帶黑天的。
少女見李潼淺笑不語,便有幾分羞澀,稍作掙扎以至于容身的箱籠都晃了一晃,她眼眶微微泛紅:“大王覺得我說假話?你天生尊貴,哪里試過被人逼得沒有逃路、人要是害我,我連死都不會怕,更不會求饒!可你又不害我,還、還肯好心的收留我,我就是怕、怕你突然厭了,不再包庇……”
李潼聽到這話,倒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悵然苦笑道:“娘子這么說,倒是訴出了我的真心。人若只是身無長物,倒也能存心壯烈,少有顧慮。但若能掙扎出一點淺末所得,反而患得患失起來,深恐失去。”
“就是這個意思、我覺得、覺得,大王你本也沒有必要包庇我,可你這么做了,讓人心暖得很。那天你說肯留下我,我見你、見你周身都是光輝,只覺得哪里都好,不想你變壞、我知不該強求人,但又管不住自己心里怎么想……想你待我好,不想你變壞!”
少女講到這里,已經隱有啜泣聲,晃著腦袋垂下頭發遮住臉胖,哽咽道:“我不能說了、求大王蓋回箱子,這樣好丑……”
聽完少女這番辯白,李潼不免沉默下來。
他聽過許多話,說過許多話,但能夠這么坦率,把自己的小人心腸說得這么直白的,還真是很少聽到,以至于隱隱覺得少女這是指桑罵槐說他:別管什么道理,對我不好,就是壞蛋!誰對我好,我就訛誰!
想到這里,李潼倒想安慰一下這個靈魂知音。
不過聽到少女直言姿態好丑,他還是忍不住笑起來,抬手拍拍少女發頂,不避親昵,并安慰道:“娘子不必憂愁,我對你也是幸逢知己。人生在世,不必強求內外坦蕩,能有一二人坦露心跡,也是福氣。我今天攜你出門,也是想做壞事,你想不想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