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喧鬧,迎親隊伍終于抵達曲里新婦之家,乃是尚方監主簿王慶詵的府邸。
此時這府邸也是門戶大開,已經做好各種送親的準備,只是整座府中并無婚嫁的熱鬧,在這深秋夜中反而透出一股悲涼,出迎的族人們一臉寡歡,甚至就連那彩帛扎裹的燈火都顯得空洞無比。
來俊臣一行人自然不理會王家是如何滋味,鬧哄哄登堂去,更有徒眾們興致盎然的戲弄迎親諸禮。但王家結了這樣一門惡親,本就有苦難言,更是不想看來俊臣黨徒們于此戲鬧招搖,只求快快將人送走了事。
王家這種冷淡態度,自然令來俊臣大為不滿,不過念及終究是自己婚事,倒也沒有將這份不滿發泄出來,只吩咐將新婦架上婚車,歸家自作戲樂盡興。
隊伍再行上坊街時,突然前方當街豆盧欽望門庭大開,一批壯卒自其家門內涌出,架設起各類障車器物,甚至就連門前列戟都被架在了道路正中充數。
眼見到這一幕,來俊臣不免一樂,笑語道:“我與豆盧相公平素沒有什么交情,不意相公能有雅興,使派家人為我助樂,該要入前見一見。”
障車之禮淵源已久,最初不過是給婚禮增添樂趣的戲鬧方式,后來雖然漸漸演變成惡俗,多被奸猾者用來敲詐財貨,小民人家深受其苦。
不過來俊臣跟豆盧欽望本就沒有太大交集,自覺對方也不會借障車為難他,真要對他有不滿,當時在政事堂大可直接否定這樁婚事。
因此眼下他心情還算輕松,臉上帶著笑容策馬上前,可是等到行入那障車柵欄近前,看清楚站在那里一人之后,笑容頓時僵在臉上,頭腦也是一片空白,緊接著身軀更是斜斜栽落下馬。
后方諸黨徒見狀后忙不迭上前扶起來俊臣,來俊臣卻揮手推開眾人,匆匆入前向著對面障車眾人里的一個魁梧大漢深施一禮,并顫聲道:“請問楊九公,代王殿下是否、是否在此?請九公引見,卑職親望拜見殿下!區區卑人行禮,豈勞貴人近者親來助興,殿下凡有所教,卑職無敢違背!”
楊思勖抱臂站在柵欄后,望著來俊臣冷笑道:“殿下入坊訪故,卻被你徒眾喧擾得雅興全無!想見殿下,先把坊街沙堤修好。豆盧相公體面,豈容狂徒踐踏!”
楊思勖嗓音極高,特別在對面鼓樂喧鬧悉數停止的情況下,更是直接傳到了豆盧欽望府內中堂里。
聽到外間傳入的聲音,堂中豆盧欽望老臉上頓時泛起一絲苦笑,看了看坐在對席的代王殿下,更覺滿心苦澀與無奈。你要搞來俊臣,搞就是,為啥要把老夫拉下水啊!
代王今日突然離宮入坊訪他,豆盧欽望心中已經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匆匆自政事堂歸邸,希望趕緊將這個麻煩貨打發出門。
他不是沒想過眼下這種可能,只是心中還暗存期望,代王歸都不久,未必會對都內人事盡知。再說眼下的代王處境也絕不從容,再專程入坊刁難得罪來俊臣,在豆盧欽望看來實在是有些意氣用事。
可是代王在堂東拉西扯,對豆盧欽望幾番暗示送客都視而不見,也讓豆盧欽望越來越覺得不妙。但他還存一絲幻想,這是代王與來俊臣之間的矛盾,代王在他家無非要一個歇腳的地方,接下來無論再怎么,他不過問、不插手,務求不沾身。
可是現在,代王非但拿他沙堤被破壞當借口,甚至連他門前列戟都被拿去攔路。他要知道代王做得這么絕,索性自己親自把沙堤用那列戟給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