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坊的民宅中,一片愁云慘淡。他們這四十多人的小隊伍在城中藏匿一個多月,但本著謹慎小心,傷亡都寥寥無幾。可是前日一場暴亂,便直接死了十幾個。
劉禺抱頭蹲在墻角,神情恍惚,兩眼中血絲密布。有人端著一碗谷飯上前,推著他肩膀澀聲道:“三郎,你整整兩日水米不進。吃一口吧,你兄弟拿性命換來的谷食,不要辜負了!”
“我真是吃不下、吃不下……這谷飯入口,就像生咬我兄弟血肉!”
劉禺再次掩面悲哭起來,語調沙啞無比:“當年鄉里逃荒,只我兄弟兩個活出……父母臨終托付,我卻害死了阿弟!當初為什么要來西京……”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當年一家人生活在鄉中,可謂其樂融融,天災臨頭,鄉人逃荒,父母將自己口糧塞給他們兄弟,寧愿自己餓死道途。
想到舊事,劉禺更是滿心自責,一個多月前如果不是他自己閑不住,硬要帶著少弟到長安來見見世面,他這少弟也不會死在長安城里。
同伴苦勸,劉禺只是不食,鄉人們知他兄弟情深,一時間也是頗感無奈。
正在這時候,在外探聽風聲的同伴匆匆返回,手里舉著一桿無鋒的箭大聲道:“安化門強徒們已經沒了,可、可城外又沖出大批騎眾。他們、他們向城里射了許多箭,我撿了一支回來……”
鄉人們聞言后紛紛湊上來,發現那箭上綁著布片,布片上則寫滿了字跡。但這些人卻都不怎么識字,很快又把布邊傳遞到劉禺面前,不乏焦急的問道:“三郎,這布上究竟寫了什么?”
劉禺舊年家境殷實,也認得一些字。他眼下雖然仍是悲痛,但也不敢忽略鄉人們生機相關,接過布條匆匆一覽,神情變得頗為復雜,迎著鄉人們焦急的目光說道:“朝廷定亂大軍已經到了長安城外,告令城中民眾三日后出城歸順,三日期后還有逗留城中不出的,全都要殺頭!”
“大軍已經到了……”
聽到這話后,鄉人們一時間也都驚悸不已。盡管他們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心中還是難免惶恐有加。
“朝廷命令咱們出城,會不會是要把咱們全都殺光?”
其中一個人神情灰白的顫聲說道,這無疑是他們心中最大的恐懼。
另有一人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猛地蹦起,連連擺手否定:“這絕對不會、怎么會!城里這么多人,幾萬人啊,怎么能全殺光?那大軍元帥難道不怕遭天譴嗎?就算要殺,也該殺把咱們詐到西京的那些奸邪官人,該殺那些害了人命的悍徒!咱們又沒害命,朝廷不會殺的,三郎,你說是不是?”
那人雖然極力否定同伴的猜測,但言語中也充滿了不確定,只是眼巴巴望著劉禺,盼望他也同意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