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禺頭也不回的說道,并慘笑一聲:“我先行一步,你們如果還不能決,那就瞪大眼看我稍后是生是死。”
眾人聽到這話,又是一陣無言,然而旁邊人群里,卻有人指著劉禺說道:“壯士有膽魄,我與你同往!咱們三秦兒郎,生有壯氣,死留英骨!那位率軍定亂的元帥,據說還是一位唐家名王,他若真仁德活我,我一生敬他。他若只是使詐誘殺,捐此一命揭露一個王者丑惡,總是不虧!”
說話間,那人伸開兩臂,排開阻在周圍的人眾,大踏步往城門前行去,倒是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豪氣。
其實各邊城門也都不乏此類輕視生死之人準備出城,只不過城中大部分亂眾都聚集在城門前,使得道路擁堵不堪,所以才沒有在第一時間便出現群眾蜂擁而出的場面。
但是隨著第三通鼓聲響起,各邊城門都陸陸續續有人行出,雖然數量不多,但一個個腳步堅定,氣概不俗,也吸引了內外眾多目光。
“西京此亂,禮道荒馳,政教不修,上下失調,貧富不均。長年久弊,遠非短時能緩。大軍雖然告令全城,但真正能應命者不容樂觀。若一道聲令能解此膠著之勢,也就不需要再以大軍陳設恫嚇。”
灞上大營中,李潼策馬出營,一邊行著,一邊對身后的郭達、李祎等人說道:“士人總以詩書而輕慢庶民,標榜禮義,但這只是知者夸言。凌冬不凋,知難而進,真正的風骨只有在事中才能彰顯出來。譬如四郎舊時玄武門那一刀,世道幾人能為?”
郭達重傷后休養月余,身體仍然非常虛弱,眼下也只是勉強策馬緩行,聽到殿下言及故事,臉上露出幾分羞赧:“仆并沒有想太多,只知殿下用我,舍命以報。”
“生人百態,各不相同,妙處便在于量才為用。博聞廣識、足智多謀者,未必比得上一點拙忠。世人沒有錯生的才器,只有不能賞之用之的人主。來年關內百事待興,你們都是我親近之人,分勞領事在所難免,要有識人之能,要有用人之度。”
說話間,李潼又遙指前方說道:“譬如這第一批踏出城門的人眾,或有審時之明,或有歸治之心,或有輕死之悍,或有勇事之壯。他們或許只是草野中的微士,但這一步邁出,或可踏足彼岸。宋璟此前爭求引用民士之力,大半是要由此類涌出了。但這些人士,未必全合庶事之用,稍后你們分往各處城門,取錄籍名備用。”
眾人聞言后,各自點頭領命。
正在這時候,城東延興門又遣軍使回報,道城中勛爵諸家再次請求出城來見。
“那就讓他們過來罷。”
李潼想了想之后,點頭說道,然后又轉頭吩咐道:“著平陽公接待那諸家來人。”
平陽公便是武攸宜,如今國業歸唐,武攸宜原本的建安王爵也被奪,轉封平陽郡公,算是武家殘余中混得最好的之一,其他的或死或貶,或閉門待罪。
李湛一直憋著壞主意想收拾那些人家,這會兒自然又忍不住上眼藥說道:“那些人家急于出城來見,必有非分之請。如今西京局勢俱在掌控,見或不見他們,實在影響不大。”
“見總是要見一見的,畢竟故勛門庭,不好過于冷落。”
李潼一邊說著,一邊又吩咐道:“西京諸水碓碾資訊,稍后遞給平陽公一份,他懂得怎么做。幾家來人出城后,即刻封閉延興門,不準內外出入,延興門上再架幾具重弩。中軍兩千騎移至延興門外,待命入城。”
李潼猜測那些人家或許是見自己對于亂民過于寬大,所以心里生出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還將他們堵在城坊中,湊在一起還不知會憋出什么壞主意。還不如將人引出來,通過實際態度讓他們認清事實,乖乖接受宰割。
他對西京這些人家手掐把拿是一方面,可如果吃相太難看了,神都方面也會難免微詞。眼下他在西京立足未穩,還是不方便跟神都鬧得太僵。所以就算要搞這些人家,也得找點神都方面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