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幽求聞言后,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又說道:“郭參軍所論,確有理據。吐蕃自祿東贊以來,大權長執噶爾一家之手。其國寒荒貧瘠,地無豐產,所得吐谷渾地卻水草豐美,大能補益,祿東贊父子得此之后便長久鎮守,拒絕旁人染指。因是國人積忿,并非短年。贊普漸壯,裂痕尤深。”
講到吐蕃,便不能繞開以祿東贊父子為代表的噶爾家族。整個吐蕃兩百多年的歷史,但松贊干布死后,光祿東贊父子就玩了將近五十年。
一則噶爾家族確是父子人杰,對吐蕃所作出的貢獻,無論怎么贊譽都不為過。二則松贊干布死后,吐蕃接連少主繼位,常年都是掉線掛機的狀態,這也讓君權長久的不振。
但吐蕃作為第一個統一高原的王朝,其國中自然不只祿東贊一家。噶爾家族在吐蕃本身就屬于后起之秀,又占據了最為富饒的吐谷渾故地,國中對他們一家不爽的自然有很多。
誠如郭元振所言,吐蕃崛起于高原,快速成長為大唐西陲最大的邊患。特別在大非川之戰后,大凡渴于建功者,都將吐蕃作為假想敵。
劉幽求同樣也不例外,他在成為雍王佐員的第一天,便進獻了一份自己所寫的隴事邊略,就是針對吐蕃的一系列設想。現在看來,那一份方略自然許多稚嫩可笑,甚至就連劉幽求想起來都多覺羞慚。
被雍王派往隴右后,劉幽求也更加努力的搜羅有關吐蕃的情報,因此對噶爾家族與皇權的糾纏較量,也了解頗深。
“吐蕃豪族,欲制噶爾并非短年。早在龍朔二年,吐蕃便罷祿東贊大相之位,欲奪其權。祿東贊反殺成功,復任大相,之后便長鎮吐谷渾,不敢輕歸邏娑王城……”
李潼聽到這里,不免大生感慨,果然任何一個政權,政斗起來都是骯臟的。龍朔二年就是公元662年,正是吐蕃進攻吐谷渾最為緊張的時刻,到了第二年吐谷渾便被吐蕃攻滅。
噶爾家族的政敵選在這個時間點罷免祿東贊的相位,必然是為了摘桃子。祿東贊在攻克吐谷渾后久鎮此地,除了消化戰果之外,大概也是為了避開國中的政斗陷害。
“祿東贊死后,其子贊悉若繼任大論,局中主持大局,次子欽陵等典軍在外,仍攬大權。垂拱元年,贊悉若于國中主持大料集,欲趁大唐內亂之際,興國人之力斷我河西。但于此集會中,國中豪貴游說贊悉若族親襲殺贊悉若,欽陵隨后歸國定亂,因是大唐免于邊患……”
李潼聽到這里,不免心生后怕。垂拱年間正是多事之秋,朝廷中皇位數迭,北方突厥寇邊,河曲鐵勒部反叛,國中還有徐敬業謀亂,可謂是內憂外患,混亂之際。而當時為了平叛,朝廷還將坐鎮河源的黑齒常之召回朝中,先平定徐敬業叛亂,之后又進攻突厥。
如果不是恰在此時,吐蕃國中也發生動亂,真要讓吐蕃這一次攻出來,那對大唐而言,無疑是一個更加沉重的打擊。
正在這時候,郭元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嘿嘿笑了兩聲,接著便發現眾人都向他望來,忙不迭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吐蕃王母沒廬氏,倒是略具圣皇之風,噶爾族親互啖,沒廬氏依稀事中。”
李潼就知道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聞言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示意劉幽求繼續說。知己知彼,才可謀戰。對于吐蕃權臣與贊普的權斗,他雖然知道有這么回事,但具體細節還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