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內,李潼剛剛給張說與徐俊臣安排了各自使職,待兩人暫時退出,便被告知田少安已經在堂外等候,便抬手吩咐將人召入。
田少安入堂之后,正待彎腰施禮,然而雍王已經從堂中闊行下來,拍著他的肩膀便笑語道:“田家兒郎,光耀門楣。眼下雖然還不便據實封獎,但已經可以書告父老、描漆中堂了!”
這一次神都動亂,田少安真的是給了李潼極大的驚喜,不僅僅在動亂過程中抓住時機、搞出了極大的聲勢,更能提前預見到一場計劃之外的叛亂即將發生、讓李潼能夠及時返回神都,將叛賊擊潰于則天門外。
叛賊有沒有攻入大內宮城,所代表的意義極大。不要說眼下這種相對原始的資訊傳播環境本就有利于各種謠言的滋生,哪怕后世資訊已經極為發達,仍然不乏別有用心者用什么“國都六陷、天子九遷”的驚悚標題去詆毀、破壞人們對歷史的正確認知與印象。
李潼之所以超格且大規模的賞賜則天門前參戰諸眾,其中一個考量也是為了避免相關的謠言滋生。如果有人想夸大叛軍戰果去制造什么唐家天命已失、中樞軟弱無力的假象,那這幾千受賞將士就可以證明、所謂的叛亂不過只是一小撮狂妄弱智之人搞出的一場鬧劇。
就連那些參戰的諸家奴仆,李潼都給予如此厚賞,那么提前預警災禍的田少安自然功勞更大。更不要說田少安在城中弄出了不小的聲勢,不說活人多少,在李潼還沒有回到神都前,已經給雍王營造出了極大的存在感。
類似張說等人之所以提前落注、站隊雍王,多多少少應該也是受了田少安駐守履信坊西園故業這一行為的啟發。如此又給了李潼一個選擇,讓他能夠在歸都伊始便能有切入點、對神都時流進行分化瓦解。
聽到雍王如此稱贊自己,田少安也是樂得合不攏嘴,但他也并沒有將功勞完全攬在自己的身上,還是從頭開始,原原本本的將他返回神都后的經歷講述一番。
“入守西園故業、收揀街鼓文物,包括察發叛賊陰謀,裴伷先相助良多,殿下如此激賞,仆也實在受之有愧……”
聽到田少安的稟告,李潼眉目間嘉賞之色更濃,又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入席坐定,然后才說道:“你是我門下親使,忠勇無私,有此創建,大功應得。至于裴某人,雖參于事,智力有所捐獻,這也是他的幸運。若非趁此機緣,必是刀下一鬼。后事如何,無需你再勞計,退下休養,安待功賞。”
眼見雍王殿下對裴伷先態度略有冷漠,田少安不免暗道可惜,但他該說的也已經都說了,既然雍王殿下如此吩咐,便也只能應聲告退。
等到田少安退出后,李潼才吩咐將裴伷先引入堂中。裴伷先匆匆行入,不敢抬頭仰望,只是頓首深拜并恭聲道:“罪民裴伷先,叩見雍王殿下!”
“抬起頭來。”
李潼于堂中語調冷漠的說道,等到裴伷先依言抬頭,便垂眼打量片刻,對于這個比小強還要命硬的裴炎從子,他心中也是頗有好奇,只是在審視一番后卻冷笑起來:“悖逆余種,確是家學不俗!你伯父幸得天皇遺命,托以周召,不思皇恩圣眷,妄擬伊霍!而今你得廬陵用作心腹,結果卻悖主求活,莫非真以為宗家血肉性命,是你一門祈禳之資?”
裴伷先聽到這話,霎時間額頭冷汗直涌,更覺手足冰涼,肩頸一軟撲倒在地,張嘴頻喘數息,仿佛離水的池魚,好一會兒才澀聲道:“罪民命途乖張,雖有向陽之心,苦憾不能生于平川之地,危崖韌草、伏勢蜿蜒,屈伸皆非我意,榮辱亦不由己……殘喘至今,生死俱在殿下一意,死則應當,若得活,必不負……微言或不足力證,但、但……熾情難表,唯乞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