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王孝杰渡河歸朝獻俘。因為是河北定亂的首勝,朝廷對此也頗為重視,特意安排了一場規格不低的禮節場面,由宰相李思訓率太常、光祿等諸司員佐出城遠迎。
皇城中,李潼也將案頭上積攢的事務整理一番,抽出了半天的時間等待接見王孝杰。此前傳回的戰報僅僅只是說了一下王孝杰在河北的戰果,李潼也比較好奇這家伙怎么就跨越太行山、出現在相州境內并且一舉干掉了叛臣孫佺。
午后時分,一行人抵達城中,并由端門進入皇城。皇城東朝堂內,聽到謁者傳告,李潼便下令將一行人引上朝堂。
雖然朝堂通常是召集群臣舉行朝議的場所,接見臣員則另有殿堂,不過王孝杰畢竟身份不俗,可以說是此前朝廷中武臣第一人。李潼眼下也換了新身份,于朝堂接見也算是為了表示對王孝杰的重視。
小半個時辰后,李思訓與王孝杰便一通登上了朝堂,唱名見禮之后,李潼便發現這二者之間氣氛有些生硬微妙,似乎是發生了什么讓人不愉快的爭執。
不過倒也沒等到李潼猜測或詢問,剛換了一身三品袍服的王孝杰便復拜于地,語調嚴肅的說道:“臣王孝杰有事需奏監國元嗣殿下,前者國中禍事橫生,內外王臣凡所與聞無不悲憤欲絕。雖有監國殿下率眾歸國、扛鼎存續,然國中仍有余惡未除!”
講到這里,王孝杰便瞪了臉色鐵青的李思訓一眼,繼而便冷哼道:“長平王思訓,于宗家號為元老,于朝廷具位重臣。此番家國遭厄,能獨善于事外?今故主蒙難,尚未入土為安,思訓便蹈舞新朝,全無悲情之態,即便不論前事之過,亦足稱為薄情。宰相,百官之領袖,寧缺而勿濫,豈此類下才能充位擔當!”
被王孝杰如此一通訓斥,李思訓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臉色一時間更是陰郁至極。偏偏這一話題越作爭辯就越失體面,于是只能頓首于地,不無悲憤道:“臣忝居高位,卻無宰臣之莊嚴雅正,殊恩幸享已是戰戰兢兢,更不敢因臣一人使朝野非議朝廷授用之計,臣恭請推位以待德員……”
王孝杰這個家伙什么樣的秉性,李潼早有了解,一段時間不見,沒想到這張破嘴毒舌功底更甚,歸朝不過半天的時間,竟就擠兌得自己所任命的宰相要辭職不干了,以至于讓李潼懷疑這家伙是不是對自己有什么意見,只是拿李思訓借題發揮。
不過這念頭在腦海中也只是一閃即逝,如果王孝杰真有這樣的想法和心機,那選的這個理由就太腦殘了,得罪的不僅僅是李思訓一人,是把滿朝臣員統統得罪了。過去這段時間里,朝廷凡所在事者,幾乎人人官階都有遞進,蹈舞謝恩于朝堂。
拋開心機不談,王孝杰言談畫風才顯得有點正常,這家伙就是口無遮攔到有點目中無人。
李潼當然不會因之一言就貶了他所任命的宰相,宰相這個位置本身就是承上啟下,李思訓身在其位,姑且不論執政能力的高低,本身就意味著原本洛陽的朝臣們過渡到如今朝廷的結構中來,是新舊過渡的一個樞紐型人物。
“此前國中情勢變化繁復,王大將軍掌軍于外,因有不知。想要維持社稷穩定,就連我也只能從權應事,李相公于事中相助良多,身當此位、名實兼有,若只憑故情黜之,是家國一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