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吐蕃贊普卸磨殺驢、刻薄寡恩的習性,大唐在對外羈縻的政策方面本就寬厚有加。而且西康距離吐蕃本土更近,贊普最終是要將之化作自己能夠完全控制的私人領地,從這一點而言,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權貴豪酋們都是贊普的敵人。
可大唐則不同,雖然也表現出對西康此境極強的控制欲,但所選擇的方式則柔和得多。而且西康距離大唐本土要遙遠得多,想要維系長久的統治,對地方勢力勢必要有所仰仗。
毫無疑問,跟著大唐混要遠比近在咫尺的吐蕃贊普要有更加寬裕從容的生存空間。更不要說跟著大唐混的這幾年,他們所獲得的利益遠不是此前聽命于贊普時能夠比擬的。
所以盡管吐蕃使者喪命于大唐長安的消息已經傳回了西康,使得大唐與吐蕃的關系變得緊張起來,可當唐使通過**師們發出邀請時,西康本地大凡有名有姓的氏族也都一個不拉的悉數到場。
西康當地大大小小的酋長貴族們有近百戶之多,這當中既有早年曾遭滅頂之災的娘氏家族,也有如今仍然鴻運當頭的韋氏家族,還有在吐蕃中后期大放異彩的外戚尚族蔡邦氏,松贊干布的母族便出身蔡邦氏!
不過還未等到唐使做出什么表態,當西康各豪族聚集在大佛塔的時候,眼見到與會眾人,心中各自都不免一凜。
西康作為吐蕃原本的屬地,地域中自然也是豪族林立,但并不意味著這些豪族就統統聽從贊普的號令。西康豪族以娘氏、韋氏、農氏、蔡邦氏四族為首,這四族也是舊年孫波引吐蕃入寇最積極的帶路黨。
不過除了這四族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氏族對于吐蕃的統治就不怎么感冒,甚至連吐蕃最基本的議盟與料集都不怎么熱心。道理也很簡單,奉你為主是給你面子,但想要讓我聽話,則就必須給好處,反正你又不能真的弄死我。
這一次大佛塔的集會,西康本地豪族到場眾多,甚至超過了吐蕃本土的議盟,這也意味著起碼在上層豪強群體中,大唐的號召力已經頗為不弱。
張說等人聽到眾人各作身份介紹,心中也是頗感驚喜。他們在西行之前,對于吐蕃內部情勢也有相當的了解,圣人與西康女王所交代需要密切注意的幾戶豪門都有出席。
當然,張說等人是不具備圣人那樣的前瞻性,否則看到這些出席人員只怕要更加驚喜。
吐蕃國運兩百多年,當中的政治格局也是歷經變遷,自松贊干布確立三尚一論的最高統治制度后,大權便在論族與尚族之間打轉。
噶爾家族掌權的前五十多年不必多說,而在噶爾家族覆滅之后,吐蕃政局又迎來一個新的權門家族,那就是出身孫波的韋氏家族。韋氏家族擔當大論三十年后,吐蕃的大權才從論族轉移到尚族,即就是以沒廬氏、蔡邦氏為首的外戚家族。
但尚族執政也沒有維持太久,當中還發生蔡邦妃弒君的惡劣政變。結束尚論專權的則就是僧相制度,原本還未隨著國運起飛便隕落的娘氏家族再次登上政治舞臺,出身娘氏家族的娘定埃增成為吐蕃歷史上第一名僧相,由此拉開吐蕃佛教與苯教的血腥斗爭,并最終伴隨吐蕃政權走向滅亡。
遠在長安的李潼雖然確定了對西康國的長期經營策略,但也沒想到開局會如此的順利。后世吐蕃百數年間政治場上的風云家族,幾乎都已經被籠絡在了大唐的利益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