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的歷史在李潼的影響下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且不說李千里這些年根本就沒有前往嶺南任職,就連原本的嶺南流人謀反案,其過程與結果也與歷史上大為不同。
當下這個時空里,當朝中出現有關嶺南流人意圖謀反的議論時,李潼已經歸朝且在朝中具有了一定的勢力。當時他正擔任嵩陽道行軍總管,朝廷派往嶺南調查案情的酷吏在經過洛南地區時,他還順手宰了幾個,而在嵩陽道行軍結束歸都之后,更是直接聯合宰相發動政變,掀翻了他奶奶的統治。
正是因為李潼的這一通折騰,原本歷史上嶺南流人被大肆屠殺的慘劇并沒有發生。雖然當時李潼的主要意圖也并不是為了嶺南那些流人的性命,但客觀上也算是救了他們一把。
只不過,當嶺南流人大赦歸朝的時候,李潼早已經離開朝廷中樞、回到了長安。而那些流人們也少有感念李潼的救命之恩,反而許多人在回到朝中任職后更堅定的反對行臺霸府,于是在靖國時期又被李潼干掉了一批。
不過這些人事上的反復顯然跟遠在嶺南的馮氏關系不大,既然嶺南流人案沒有按照歷史上那樣發生,高力士又怎么會被閹了并且送入宮中?
懷著這樣的疑惑,李潼又望著馮元一問道:“馮氏嶺南著宗,國朝元勛門戶,子孫縱有損節、不復祖輩忠義,但典刑量法亦不失照拂,元一因何淪為奴身?”
馮元一雖然頗有幾分少年老成,但終究還是一個少年,并不擅長偽裝情緒,聽到這問題后頓時兩肩一聳,垂首悲泣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道:“家父舊職潘州刺史,治中多有流人在居。那些流人們獲罪于國,處境難免凄楚,早年圣人革命國中,相王竊位當國,不審罪否、大赦流人。
當中便有奸懷深刻者,歸國得勢后遷怒州官,誣蔑家父失于食料供給,是武氏黨徒,所以遭罪……家人慘遭刑誅,仆因年齒尚幼,受刑之后沒入司農為官奴,圣人靖國歸祀之際,選入內司以充長安宮用……”
這小子語調凄楚有加,而李潼在聽完這番曲折后也是感慨連連,流人造反、要因為失于監管而拿嶺南馮家開刀,流人遇赦,又因為流放過程中所遭受的刻薄待遇而遷怒馮家,終究還是沒能免禍。這馮家也真是倒霉,橫豎都躲不過要遭殃一次,而這馮元一也注定了要做一把太監。
不過在感慨之余,李潼倒也看到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那就是馮家的遭殃其實跟流人們的際遇本身并沒有太大的關系,背后的真實動機還是朝廷出于集權的需求,要打擊這個盤踞在嶺南百數年之久的豪強家族。
如今的馮家,雖然不如國初時期那么顯赫。但只看馮元一的父親在大唐立國近百年之后,仍然還能擔任潘州刺史,而潘州就是貞觀年間從高州總管府析置出來的一州。大唐這近百年間都大位動搖、國姓更改,馮家卻仍能穩居嶺南,將朝廷所設置的州縣進行世襲傳承,不收拾你還收拾誰?
馮元一這小子或是囿于閱歷,還看不到自家遭禍的真正原因,只是在提起那些陷害他們家的流人時,情緒就變得激動起來,稚氣的臉龐都變得扭曲。
“往者已矣,既然已經入侍宸居,安心于此生活。你祖輩久以忠義壯勛聞名于世,宣播王化于南疆,功臣門第,皇家也常憾不能召之立朝近顧。如今你既然有了這樣的機遇,勤懇于事,可以不負祖宗之名望。”
李潼又微笑著對小家伙稍作勉勵,接著又說道:“聽你談吐不失條理,想見家教不俗。但今年齒仍短,不必庶務重壓,暫與樂高受學習藝館,養成技力再作效勞也不遲。”
馮元一聽到這話,頓時又感激不已,叩地謝恩,并又小聲道:“仆罪孽之身,雖然蒙冤受刑,但終究有觸國法,大壞祖宗名譽……圣人仁德,養罪仆宮中,來年才力稍壯,一定終生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