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外苑這個場景與其說是倡導物欲奢靡,不如說是給社會上層人家提供一個日常生活的模式與典范。
起碼在李潼有生之年,是不慮外苑的經營失控,若連宮造產業這一畝三分地都管控不住,天下又會混亂成什么樣子?真到了那種時候,儉與奢已經不再是最大的問題,該要考慮怎么續命了。
最開始,李潼對于這一點還沒有太深的考慮,可是當聽到皇后規定外苑產業盈利不可過倍,才逐漸意識到可以憑此在奢侈品行業中設立一個市易平準的標準。
皇家凡所供物,無論用料還是工藝無疑都是當世一流的標準,外苑商品定價多少,自然也就決定了這一類商品的一個上限,對于市井的買賣是起了一個極大的標尺作用。
當然這樣一個標準也不是強硬執行,畢竟奢侈品的買賣雖然多涉大宗的錢款,但在整個商貿系統中仍然是小眾的部分,并不關切民生,本身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問題。只要稀缺性得不到解決,便有炒賣的空間。
商貿發展對物質需求的刺激,并不因士庶有隔。外苑的存在起碼能夠滿足釋放一部分官宦家庭的購買欲,讓這些人不需要狂熱追求市場上溢價過分的奢侈品。至于更加具體規范的管理,還是要交付給相關各司。
在命婦院中繞了一圈后,李潼便又直登便殿,這會兒太皇太后精神也有所恢復,又隨口問起各種工造相關,并忍不住嘆息道:“國方興治,苑業的整修大不必急于一時啊!”
李潼聽到這勸告,嘴角便忍不住一咧,感情這是自己敗家不心疼,輪到別人當家就覺得勤儉持家是美德了。
“今歲雖有征事,但隴右商道也因此豁然貫通,國庫私庫都有大料入倉。僅僅宮庫盈余便有近千萬緡之利,外苑的營事費工耗料都不算巨,宮庫大可維持。但祖母的教誨我也謹記在懷,除此之外,開年都不作新造。”
作為一個老凡爾賽,李潼自不會放過打擊他奶奶的機會,隨口道來,態度仍是恭敬,看不出一絲炫耀的意思。
但太皇太后在聽到這話后,神情卻是愣了一愣,連忙又追問一句才確認自己并沒有聽錯,由此聯想到當年她當家時的光景,登時便沉默下來。
又過了片刻后,太皇太后才又眼巴巴望著圣人,嘆息說道:“生人在世,皆有竟時,不因貴賤有異。今家國安康,圣人興治,你祖母已經沒有了遺憾。唯此身后一樁,近日時常縈繞于懷,既然宮庫充盈,我也不再諱言。
常人所謂生則同衾、死則同穴,天皇早早棄我,但我歸時也不需再擇別地,無謂再廢工料,侵占山澤,便于乾陵側處鑿窟送入則可……”
看到他奶奶有些可憐巴巴的眼神,李潼也不免心生感慨,哪怕再怎么強悍之人,終究難免衰老。若在神都舊年,他是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奶奶會懇求他一定要把自己跟他爺爺埋一塊兒。
不過這么做本來也是理所當然,李潼心說我不只要把你兩口子埋在一塊兒,還得把你那碑上都刻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