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會面,頓時就把高力士搞得有點發懵,下意識的裹足落后幾個身位,隱在其他宮人宦者們身后,腦海中則搜腸刮肚的回想圣人于此究竟有沒有什么交代或暗示。
高力士這里緊張不已,殊不知另在別處的一個宴會場合中,圣人同樣也不能淡定。
今日除了雍王在崇仁坊邸宴會同窗之外,而在城北外苑也有一場聚會正在進行著,乃是圣人與皇后一同宴請那些伴學雍王入讀昭文館的貴胄子弟家長們,也算是昭文館家委會的一次碰面聯誼,至于會不會商量給老師送駿馬、造大宅,那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雖然并不是大朝之日,但有一些官員家長也需要參加國子監的釋奠禮,所以宴會開始的時間已經不早。王方慶、楊再思等長官們更是等到雍王等離開后,才又匆匆的奔赴外苑參加這場宴會。
等到人員悉數抵達,兩處宴會幾乎同時開始,外苑的宴會設在了命婦堂,場面較之雍王邸自然更加盛大。
因是官員并家眷悉數赴宴,因此殿堂中各家席位也都加設帷幄,彼此間并不能一覽無遺。諸家賓客到場后便各自入席坐定,在圣人與皇后尚未入殿時略作聯誼。
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莫過于三原李學士了。李學士內外功表多有附名,更兼詩名極盛,但卻偏偏的甚少參與京中的各類聚會,自給人一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感。
如今再得圣人賞識,李學士之子也伴讀雍王于昭文館中,今日圣人親自設宴款待,李學士也終于露面于人前,許多人見到他夫妻登堂入席。
李學士臉色略顯蠟黃,相貌倒是俊秀,身高不算英挺,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皮氅,語調沙啞且惜聲。據說是剛剛從磧口前線返回,途感風寒所以形容有損,車馬勞頓不耐久立,更不敢抱恙近人,與時流淺言幾句后便在夫人攙扶下入帷坐定。
雖然說李學士同人交流時總透出一股疏離感、不夠熱情親近,但群眾也都不以為意。
這樣一位文弱的書生,能夠得到圣人的信任看重,每逢國有大事必然身赴行伍之中,偶或遠在青海、疏忽便赴天南,如今又從磧口歸京,審其經歷,就連最勤懇忠直的臣員都自愧不如,更不會在這種小節上斤斤計較。
入席之后,有了帷幄遮擋人眼視線,那李學士便解開氅衣,身形更顯單薄窈窕,張口吐出壓在舌板下的桃核,就著白瓷反光摸著自己的臉頰,卻被自家娘子一把將手打落:“稍后還要入拜致辭,千萬別擦花了妝容!”
“可憐、可憐,人家尚且不知情事滋味,倏忽間竟嬌妻愛子俱全!”
被自家娘子收拾成男兒模樣的柳安子自有幾分不忿,剛才與朝士交際時的緊張不需多說,這會兒總算略得喘息,視線一轉便抬手向自家娘子懷內探去,嘴上還嬉笑道:“闊別數月,娘子身姿更顯豐腴,快讓為夫手量壯大未否?”
上官婉兒同樣也是緊張不已,這會兒懶得應付柳安子的打趣,任由摸索,只正色說道:“交代你的細則,可千萬不要忘了。今天露面一場,不久后便要再赴磧口建功了!”
這對夫妻角色扮演的自覺有趣,卻辛苦了身邊人為之遮掩,柳安子還沒來得及感慨天命無情,琴瑟聲響,圣人與皇后業已登堂入室。
群眾們起身作拜,垂眼見到被同王、岐王兩家夾在中間的李學士一家人,圣人神情和藹,略作頷首,下首眾人卻不知皇后要手捻腰際軟肉,才能克制住,不會見到那怪模怪樣的李學士便登時笑場。
不說相涉眾人各自心情如何,李潼眼下則頗有幾分無奈,兩娘子私下碰面、背著他便敲定了李光源入學昭文館的事情,他卻來不及把小號再打發出京,日前還在邸中為兒子慶祝入學,總不好隔天連這樣的場合都不參加。
這一次生造出一個“李學士”出來,主要還是為了在兒子面前維系一個正常的家庭關系。雖然娘子們的思緒自有道理,但李潼在思考幾日后,還是決定暫時不將真相告知兒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