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聞言一喜正待道謝,可那一筐胡餅又被王守一抬腳踩住并怒聲道:“你要在堂上將這一筐胡餅全都吃下,休想抱出我的門戶!”
中年人聽到這話頓時臉色慘變,這一筐足足三四十斤的面食,他哪怕再饑餓又哪能盡數吃下。
堂中一眾年輕人們自是拍掌交好,呼喊著負義之人就該如此教訓。但一些上了年紀的王仁皎舊友臉色則就變得有些不好看,有人入前勸說道:“六郎,當年諸家都是落魄,不怪哪個孤寒。你如今富貴了,還是要豁達一些……”
“住口!這是哪路邪祟說出的鬼話?憑什么我富貴了就要見諒旁人待我的惡!你們這些老翁,恃著往年些許薄情,周年寄食我家,我又說些什么?吃用俱出于我,卻將心意投往別處,若覺得我的品性不配擁戴,何不索性滾出我的家門!”
王守一市井中打熬出頭,并不理會這些寬容賣好的言辭,只是怒聲道:“一根舊屋的梁木,難道還值得我為他養老送終?稍后我便著人尋回,并添上一份工料,給他全家整治一份棺槨,便是不拖不欠了!”
“六郎饒命,六郎饒命!我吃、我這便吃,往年不知行善,這是我該當遭受的報應……”
中年人聽到如此惡聲,頓時嚇得渾身顫抖,忙不迭抓起胡餅便往口中塞去。而那些被訓斥的,這會兒也都紛紛的閉上了嘴巴,只是埋首嘿笑,暗嘆新舊情義的不同。
王守一自沒有耐心長在此處逗留,留下幾人看守,自己便跨步走出了食堂。道左一名家人入前耳語,他聽完后屏退隨從,匆匆往內堂里行去。
“阿耶自歸自家,直從正門出入,哪用背人耳目啊!”
內堂房間里,王守一見到早已經在席中坐定的父親,有些不解的說道。
王仁皎聞言后則笑語道:“我若正門行入,方才食堂里的糾紛,要不要出面?不出面勸阻,寒了故舊人情,若出面斥你,又損了你在人群中的威望。將此舊宅留給了你,就是讓你放手施展,我遠遠避開,不讓舊情成了你的牽絆。”
“人事經深,終究還是阿耶更有智慧!我還以為阿耶搬出,是怨我常聚少年郎在宅中吵鬧呢!”
王守一聽到這話后,略生恍然之色,拍拍腦門笑語說道。
看著自家精壯俊朗的兒子,王仁皎長嘆了一聲,旋即便苦笑道:“你阿耶有什么智慧?往年投錯了身家,封妻蔭子的富貴交肩錯過,若不然,如今京中貴邸自有我家名號,我兒不為郎官、即為郎將,又哪需要在市井中賣力謀生!”
開元舊年尚需老臣維持局面,可是近年來隨著圣人威望權柄越來越高,對潛邸故員的提拔倚重便越來越明顯。這些故員們,在朝則為宰執高官,在外則為方牧大將。
尋常人眼見這些人勢位富貴越發的顯赫,羨慕之余也只是感慨他們投幸有術。
可王仁皎這個曾經的自己人,每每聽到此類的消息,只會越來越失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近年類似的抱怨感慨更是成了他日常最主要的話題,越念叨則越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