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見狀后便闊步上前,而皇后也快步迎了上來,拉住圣人便疾聲說道:“德妃昨日召見蕃土故員,歸宮后便悵悵不樂,今早更是長跪寢宮內廂,任誰勸說都不應聲聽從,妾不敢遣員滋擾圣人,唯在此長立等候……”
李潼聽到這話便有幾分詫異并關切,連忙同皇后一起走入寢宮,轉入內廂便見到體態顯形、即將臨產的德妃葉阿黎正長跪此中、滿臉清淚。
見此模樣,他心中既憐且怒,皺眉入前要扶起這娘子,口中還作斥聲道:“家人之間何事不能明言緩訴?哪處邪情滋擾娘子,讓你要作這般自殘的形態?”
德妃本來只是默然垂淚,此刻眼見圣人入前,頓時便按捺不住悲聲,埋首圣人懷抱之內,一邊握拳捶打著圣人,一邊悲哭道:“壞郎君、壞郎君……往早以前怎樣濃情蜜語的哄騙,顯懷疏遠后竟是這般的絕情,將要強使我骨肉分離、卻還一言不發的欺瞞……”
這娘子即將臨產,體態行動并不方便,李潼自然不敢大動作的躲避,環抱臂托這娘子,尷尬中又有幾分疑惑:“這話是從何說起?你骨肉分離是孕期使然、天道如此,我雖處斷人間萬事,也不能勒令你長孕不產……”
但他這俏皮話卻不能安撫德妃,這娘子聞言后卻更顯傷悲:“眼下尚有精學質我懷內,郎君仍然不肯吐露真言?同蕃國重敘邦誼,郎君不肯舍給疏族的女子,卻要拿我孩兒作賤使遠,難道郎君沒有這樣的計議?”
聽到這話,李潼才明白這娘子為何作此姿態,同時腦海中也是思緒諸多。但眼下自不方便深作揣測,還是優先將這娘子安撫下來:“我至今都還未召見蕃使,哪有什么計議決斷?況如娘子所言,孩兒尚質在腹懷,真有什么情勢計議,怎么會略過娘子?”
“真的?”
葉阿黎聽到這話,才半是狐疑、半是驚喜的收住了哭聲,轉而便恨恨說道:“韋氏老狐貍實在可惡,我肯見他一面已是難得,他竟敢邪言詐我!”
皇后見圣人已經將德妃安撫下來,便入前說道:“日常朝夕的陪伴,家人們總要親近過外人。德妃你眼下一體兩人的緊要時節,更不該這樣頑固自閉!我便先赴本院安撫別者,你兩人訴話清楚之后再來罷。”
聽到皇后薄斥聲,葉阿黎也連忙點頭道歉,待到皇后離開之后,她也不待皇后追問,主動向圣人交代事由起因:“昨日會見乞力徐,他多說蕃中紛亂態勢,只道若無大唐強權震懾,恐怕紛亂永無寧日。昔者國中掌權之人觸怒大國太甚,適逢圣人你雄計勇圖,勢必不肯垂護悉多野氏,早前京中宗王擅論和親尚遭嚴懲,所以猜度圣人或有意裂土封建,將我兩孩兒遣出國家、置于彼方……”
李潼聽到這番話,頓時也有些啞口無言。
他倒不詫異韋氏能夠洞悉他的真實意圖,畢竟兩國私下人事往來頻密、交流是雙方的,韋乞力徐早在噶爾家掌權時便是蕃國顯貴,如今更接替論欽陵擔任國中大論的位置,自然不缺這一點政治敏感。
“所以娘子就信了他的說辭,轉回頭來使氣刁難家人?”
他并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反問葉阿黎。
葉阿黎聞言后卻搖頭嘆道:“我并不是置氣生忿,只是傷感慚愧這一出身……我是有幸得了天大的恩眷垂顧,才能近侍圣人并孕生骨血。但再大的恩眷終究逃不出命運的困鎖,連累孩兒們還要受我故事的糾纏……乞力徐并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長者,但他觀情論事也自具幾分才能,即便并不切中也不會過于悖遠……”
講到這里,她便兩眼直勾勾的望住圣人,李潼被她瞧得自有幾分尷尬,轉頭避開娘子視線,但也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道:“我雖然不必承受孕育生產的辛苦,但當年播種時的濃情快樂也不會轉眼忘記。
血脈延傳的親生孩兒自不會純作用具使用,蕃國如今情勢焦灼、斗爭激烈,盛年的君主尚且不能保護自身,又怎么會讓我孩兒入此狼窟!大唐國運今之雄壯,是我將士用命、文武用功辛苦締造,并不在于門戶內的情勢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