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突厥覆亡后,郁督軍山一度為鐵勒諸部把持,原本高高在上的突厥豪酋們也一度淪為鐵勒諸部欺壓凌辱的對象。所以等到骨篤祿兄弟重返漠北時,諸部才群起響應,使突厥再次掌握了郁督軍山的控制權。
此番若真展開大戰,失敗的話,那么突厥復國這最后一點星火余燼也將蕩然無存。
就算是勝利了,在付出極大代價后,阿史那家也難再有足夠的力量鎮壓其他的部族,若再遭唐國教唆挑弄,鐵勒諸部群起來攻,突厥被再次趕出漠北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從突厥部族整體利益來說,這一戰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弊大于利。相反的,只要低頭表示認輸,唐國方面也就沒有了必作大戰的動機與需求。
雖然這對突厥的威望是一個極大的損傷,但起碼實力得以保存下來,仍有能力應對鎮壓區域內的各種騷亂與挑戰。
但默啜作為首領,其所思所慮必然要更加極端。一旦這一次做出任何形式的退讓,對他個人威望都是一大損傷。而且唐國向來滿腹壞水,他們或許會保留下突厥平衡漠北形勢,但對默啜這個突厥可汗并不是必然需要的。
別的不說,只要此番對突厥不戰而屈,再次對漠北群胡彰顯了宗主霸氣。那么接下來唐國根本都不需要再付刀兵,只要將已經擒獲的默棘連送回來,以唐國朝廷的冊封為這位小可汗背書,那么突厥內部就會產生巨大的裂痕。
當年頡利可汗兵臨渭水誠是威風,但也沒能防住突利這個唐國挖下的屎坑。更不要說如今的默啜威望、勢力俱遠遜當年的頡利可汗,他真要敢退一步,唐國甚至都不需要再挖坑,直接將默棘連這坨屎硬塞進他嘴里、他都無力反抗。
如今的形勢對默啜來說,那真的是朕今方要死戰、卿等皆欲先降。部中人心浮蕩不穩,哪怕要戰,他甚至都不敢輕易離開牙帳,擔心自己剛剛率部離開,后方便已經是白旗豎起。
眼下群眾還能圍聚在牙帳周圍,那是為了維持突厥建制的完整,擔心被大唐洞悉到突厥內部人心渙散、分崩離析的現狀,或許連漠北羈縻首領的待遇都不會給予。
歸根到底,只要跪了一次,腰膝筋骨便難以再堅挺如初。
左右亡國之痛已經經歷一遭,事實證明并非滅頂之災,誰又肯舍得捐棄所有的與國偕亡?只要跪的夠早,那就是無敗之師,若跪的姿態還能漂亮一些,或許處境還會更好。
換句話說,骨篤祿兄弟如果不是在漠南狗腿起家,之后的復國風潮中輪得到他們兄弟返回漠北稱王稱霸?
持有類似想法的漠北豪酋不在少數,就算心中深恨,默啜眼下也有些無可奈何。他之所以引重康待賓等外族豪強,也有想要借此擺脫群情把持的意圖。
此時見到康待賓只是沉默不語,默啜便冷笑道:“爾等雜部豪貴,若非在我統治下,安能享此勢位使威?只要不肯舍棄當下在手的權勢富貴,我便是比你父你祖還要親厚的恩主!今我不欲投降受辱,必須先拿一捷、殺滅群眾兩顧心腸。爾等若不死戰,便是自甘下賤、死不足惜!”
康待賓聽到這惡狠狠的話語,頓時額頭冷汗直涌,連連叩首道:“余雖卑部雜種,亦能感恩知義……天地之間,何處人主亦不如可汗相待恩重,效命盡忠、死守眷顧,絕無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