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營地里驟然一片安靜,戰馬開始騷動起來。
下一刻,凄厲的羽箭破空聲,就像是尖銳的笛鳴,瞬間撕破營地上空的暮色。
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箭枝飛至營地外時,早已歪斜緩慢的不成模樣,似飲醉酒的漢子般狼狽墮到地上,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但營地里的人都清楚,對方的響箭用意在于警告或者說炫耀,所以心情并沒有變得輕松起來。
草原遠方那蓬煙塵漸漸散開,露出逾百騎真容。隱約能見馬背上那些裹著獸皮棉甲的蠻子威武雄壯,他們單手持韁,癲狂怪叫,興奮地仿佛看到了大量獵物。
營地里的燕國騎兵分出一支迎了上去,相隔數箭之地時,那些草原蠻子唿哨著散開,圍著營地四周的平川淺水打轉,不肯靠近,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寧缺第一個發現馬賊的蹤跡,搶先示警之后便跳下馬車,沉默牽著大黑馬,時刻準備上鞍,只是看著這群唿哨游走四走的草原蠻子,他的眉頭漸漸皺起——在冬日草原上,能夠集結起逾百精騎,已經是很大的馬賊群,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開始盯上了送糧隊,他下意識里向身旁看了一眼。
墨池苑的少男少女們久居遙遠南方的大河國,只在傳說中聽聞過北方馬賊的兇殘恐怖,這還是他們人生第一次與這些草原馬賊正面對上。但包括天貓女在內,所有墨池苑弟子,沉默的眉眼間偶現緊張,卻絕然沒有慌張神色,各自手握細刀長柄,警惕地等待著稍后的戰斗。
便在此時,營地北方有三騎挾塵飛馳而出,借著最后的紅火暮光高速分散。
此行前往草原左帳王庭送糧,名義上由大河國墨池苑弟子負責,但負責糧隊安全的燕國騎兵卻并不怎么聽從命令,彼此之間若即若離,互不統屬,各看不順眼,但看著那飛馳而出的三騎,酌之華忍不住贊了聲。
“能在第一時間決定遣使往王庭報信,燕將的反應速度不慢。”
聽著這話,寧缺搖了搖頭,牽著大黑馬走到她身旁,說道:“這些看著像馬賊似的蠻子,說不定就是左帳王庭的騎兵。”
酌之華和馬車旁的少女們聽著這話都驚住了。
寧缺也不解釋,看著漠漠原野上那些游走的草原馬賊,看著像三枝羽箭般飛馳而出的燕騎,說道:“若在南方燕境邊塞,遣使報信還有成功的可能,但如今已經深入草原,這三名騎兵不可能跑出去。”
當初在碧腰湖畔擊敗那名月輪國僧人,加上這些天共同生活的經歷,大河國的少女們越來越信任寧缺,下意識里相信他的判斷,天貓女更是驚地跳上馬車,向越來越遠的三名燕騎望去,臉上滿是擔憂神色。
燕國將軍的反應速度不可謂不快,但也正是因為快,所以寧缺已經無法再改變那三名燕騎的命運,更何況他現在只是一名大河國墨池苑的普通弟子。
日頭墮的越來越低,草原上的光線越來越黯淡,暮色越來越濃,那三名燕騎漸成血紅畫布前的微小剪影,只見三騎不知是被箭射中,還是被套馬索攔下,慘然墮下,便再也沒了任何動靜。
過了些時間,又有數十騎草原馬賊自那處駛來,先前那三名報信燕騎的尸體被繩索拖在馬后,不時與地面上的土堆低洼撞擊,血肉模糊,畫面看著慘不忍睹。
兩批草原馬賊匯合在一處,發出一陣囂張的笑聲,所謂叫囂,不過如此。
草原上這等畫面,寧缺看的極多,當年他也曾把馬賊首領的尸首在梳碧湖畔拖行一周示威,所以并未動容。但對于少女們和運糧隊里的民夫而言,這等慘烈畫面,想必會讓他們夜夜惡夢,隱隱能聽到周遭的呼吸聲都變得急促慌亂起來。
至于那兩百名燕國騎兵,見到同袍慘死還遭凌辱的畫面,則是一片嘩然騷動,在長官強力壓制下才勉強平靜下來——在草原上游動作戰,沒有誰是這些蠻人的對手,至少在荒人南遷之前如此,先前的畫面便是明證,所以明明燕軍人數居優,又有墨池苑弟子為主戰力,眾人也只能壓抑住憤怒與恐懼,以運糧車隊布下簡陋車陣,用最快的速度布置防御攻勢,等著這群草原馬賊來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