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微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繼續低頭吃粥,似乎覺得這粥比夏侯、比小師弟、比席間隱隱振蕩的風云氣息要有意思的多。
莫山山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有些擔憂,看見寧缺神色如常便不再理會,目光便飄回了羅毅的身上微微一笑,然后又看向了冬園里的冰池霜樹。
夏侯依然半低著頭,端著粥碗緩慢而認真地進食,仿佛感覺不到寧缺的目光正像兩把刀一樣深深砍在自己的臉上,神情淡然自若。
寧缺靜靜看著夏侯。
此時的夏侯與呼蘭海畔那個中年男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面色依然冷如寒鐵,雙眉依然濃若墨蠶,雙唇依然艷若稠血,然而一身霸道至極的威勢,卻盡數鎖在身上那件尋常外衣之內,沒有一絲向天地間泄出。
那件看似尋常的素色外衣不是盔甲,不是軍服,卻是大唐天子當年論戰功時親自披到他身上的御衣。穿著這件御賜素衣的夏侯,便不再僅僅是一位武道巔峰至強者,更是俗世里的大人物,帝**方權柄最重之人。
寧缺默然想到,即便是書院,想要這樣一個大人物做出交待也很難吧?
夏侯緩慢而認真地吃著碗里的粥,比大師兄還要慢條斯理,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結束進食,緩緩抬起頭來,回望著寧缺的目光問道:“小先生為何一直看著我?”
寧缺展顏一笑,說道:“因為大將軍威武。”
這話自然是沒有人信的,不過也沒有人無趣到揭穿這種借口,除非是二師兄忽然來到土陽城,或許才會有興趣批判一下雙方的虛偽以及無禮。
撤下飲食,端上名貴的燕西黑毫茶,夏侯望向大師兄說道:“犬子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廢物,就不喚出來讓大先生看了。”
大師兄微微一笑,緩緩啜了口茶,在不需要說話的時候,他向來是不愿意說話的,因為他知道自己說話慢,別人大概不怎么喜歡聽。
夏侯端著茶盞看了莫山山一眼,說道:“你就是書癡?”
他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去看羅毅,他在羅毅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動,所以他只認為羅毅是一個普通人。
大師兄放下茶盞,微笑說道:“山山是我認的妹妹。”
夏侯微微瞇眼,似乎有些詫異,不解這名大河國的少女符師因何得了如此大的機緣,沉默片刻說道:“恭喜。”
莫山山知道接下來冬園的談話屬于大唐帝國內部的事務,站起身來微福一禮,隨后拉著羅毅的手兩人便走了出去。
見此,夏侯有些微微的詫異,但是他并沒有多說什么。
冬園內一片安靜,只有寒冷的風吹拂著枝上的霜,發出簌簌的聲音,像是箭羽擦過弓弦,像是戰場上的泥土崩濺到堅硬的盔甲上。
夏侯看著茶盞里黑稠若血的茶湯,沉默了很長時間,手腕一振,送入唇中一飲而盡,長衫隨風而動,說不出的豪邁隨意,便若飲了一杯雙蒸烈酒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