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站在窗畔看著園子里的雪樹,想著在土陽城這等偏遠邊塞,居然能夠構筑出如此美麗的園林,真不知道朝廷拔給東北邊軍的軍費有多少被夏侯貪污,也不知道西陵神殿給他的供奉金銀是不是也變作了園中的那方假山。
想著這些事情時,他臉上的神情很平靜,但實際上心思還一直停留在冬園里那番談話中,那些秘辛所帶來的震驚根本無法短時間內消除。
魔宗余孽夏侯在大唐帝國成為權柄極重的大將軍,更成為西陵神殿的客卿,甘愿做神殿的一條狗在長安城和燕境屠殺無辜,所有這一切他只是為了隱藏親妹妹的身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大唐皇后娘娘也是魔宗中人!
寧缺雙手撐著微冷的窗臺,回身望向屋內的大師兄,想著先前在冬園里,就是這個面容尋常普通沒有絲毫強大氣息的書生,只用了簡簡單單一句話,便讓帝國最強大的夏侯大將軍甘愿放棄手中的權勢榮華歸老,不由好感慨。
夏侯與皇后娘娘之間的兄妹關系令他震驚,然而今日所見所聞里能夠體會到的書院和大師兄的強大,則更加令震驚,忍不住問道:“大師兄,你究竟有多強?”
大師兄正捧著那卷書在看,聽著寧缺的問題,緩慢攏好書卷,抬頭望向窗畔的他,沉默片刻后微笑說道:“強大其實只是一種相對的概念,比如蒼鷹之于螞蟻,看似蒼鷹強大,但蒼鷹永遠不會與螞蟻相搏,所以螞蟻并不弱小。”
寧缺攤手說道:“師兄,你說的話太過深奧,我有些聽不懂。”
大師兄笑了笑,把那卷書插回腰間,緩步踱到窗旁與他并肩站立,看著冬園里的霜樹冰池,緩聲說道:“這或紅妝或素裹的世界里其實被人為區隔成了很多不同的世界,比如皇宮與市井,比如煌煌神殿和破落的道觀,比如所謂的不可知之地和充滿煙火氣的真實人生,據聞懸空寺首座講經時,有無數飛螞蟻浴光而起,你說這位首座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又比如說知守觀觀主能教出葉蘇這樣的徒弟,那他又該如何強大?然而這些人永遠不會……至少到現在為止都不曾在人間出現過,那么他們便是俯瞰螞蟻的蒼鷹,雖然強大但并不會傷害到你。”
寧缺好奇問道:“知守觀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師兄認真回答道:“知守觀是一座道觀。”
寧缺認真等著聽后續,然而沒有后續。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忽然問道:“夏侯算蒼鷹還是螞蟻?”
大師兄嘆道:“他本應是荒原天空上的一只蒼鷹,只可惜被自己套上了一道索鏈,從那之后他便變成了獵人馴養的牧羊犬,然后他便再也無法掙脫。”
寧缺沉默片刻后說道:“成為神殿客卿的強者,是不是身上都系著一根鏈子?”
大師兄認真回答道:“夏侯心憂皇后,相對而言自然更為難熬些,只不過師弟你說的也不為錯,神殿客卿自然都有自己的難處。”
寧缺想著莫山山的老師,蹙眉說道:“難道柳白和王書圣也是如此?”
大師兄感慨說道:“劍圣柳白被稱為世間第一強者,即便是神殿掌教對他也要以禮相待,然而昊天神輝照耀世間,只要生活在昊天的世界里,便總有些規矩需要去遵守,你我幸而生在書院,相對要自由很多,也幸福很多。”
很簡單的一段話,卻讓寧缺心頭微動。
這段話里那些規矩和自由之類的詞匯,尤其是最后那句生在書院相對自由很多也幸福很多,更是讓他生出很多想法。
“那毅哥是什么?”寧缺好奇。
李慢慢:“…………我特么也不知道。”
“那世間第一強者也要守規矩……”寧缺眼睛一亮,搓著手興奮問道:“大師兄,你和劍圣柳白究竟誰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