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點順風順水的萬長生,忽然有種被打了一悶棍的感覺。
他剛覺得藝術有點不過如此的時候,又有人給他展現出另外一片意想不到的天空。
而且還來自于費雪雁這個,他一直認為沒啥天賦,不說俯視,起碼也是差很遠的女徒弟。
已經讀完標準的美術學院生涯,還有交換留學經歷的過來人,視野肯定比這時候的萬長生要寬廣深邃些。
吳老師還笑起來:“這時候終于能發現你還是個大男孩了,老蘇把你形容得成熟穩重,跟個中年人似的,剛見面我都以為你是大叔范兒呢。”
萬長生自嘲:“可能是一直待在畫室,還有就是接受那些傳統思想比較多,有點假裝老成,其實遇見你這樣真懂的就露餡了。”
吳老師搖頭:“我算什么懂,你我都清楚,天賦才是這個行當的上限,我比普通人肯定多些繪畫天賦,但藝術造詣就未見得了,只是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這其中也有些一開始路子走偏了的問題,你不一樣,有扎實的傳統基本功,還有敏銳的學習能力,老蘇對你學西洋古典技法的進度說過好多次了,但這位小妹妹的學習方式可能就不太一樣了。”
萬長生不在乎錢:“直接送到國外去留學?”
埋頭在自己手機上找尋美食的賈歡歡終于聞言抬了下頭,好奇。
徐朝暉吃驚,到現在為止,兩個徒弟沒給萬長生交一分錢的學費,時不時還跟著蹭吃喝,這回出來更是全都包了。
已經覺得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師父。
還有更離譜的瘋狂舉動?
費雪雁卻仿佛在說別人,只等著聽解釋,很專注的那種。
好在吳老師搖頭:“我不是說考藝術院校完全不需要畫畫技巧就是絕對正確的,西方之所以做當代藝術可以不需要繪畫功底,是人家的人文歷史一脈延續下來走到今天這個樣子的,西方當代藝術背后是基于西方社會學和哲學,還有社會歷史影響,譬如二戰傷痕、越戰反戰、享樂主義等等思潮下的結果,我們中國人去生搬硬套的模仿,真以為把一堆破爛堆起來就是藝術,脫了衣服滾墨汁就是藝術,那才是瞎扯淡。”
萬長生懂了,他突然迫切的想去讀美術學院,因為只有在那樣的藝術殿堂,才能讓自己大量學習這些以前從沒思考過的東西:“先探尋我們自己本來的歷史和美學,再去研究結合人家的東西?”
比萬長生大七八歲的吳老師點頭:“所以老蘇說你跟我們不一樣呢,我們都是在應試教育中有點失敗,或者天賦只夠沖到這個地步,自成一派、獨樹一幟是做不到了,成名成家也很難,但你有可能性……簡單的說吧,我們現在所有的藝術架構是蘇聯模式,一切都源于巨大的歷史斷層,藝術自信缺失以后全盤學習蘇聯模式,實際上蘇聯模式也是人家歷史文化沉淀的結果,造成我們現在中不中、洋不洋、蘇不蘇的尷尬局面。”
語氣有點悲觀,還帶點嘲諷。
可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的。
同樣的困局,在有些人看起來是一地雞毛的亂七八糟,萬長生的角度卻是:“哦?不破不立,這不正是個重建的機會么?”
剛才還翹著二郎腿有點過來人姿態的吳老師愣住了。
轉頭打量旁邊的大男生。
口氣何等之大!
知道一家美術學院的架構有多復雜么?
一個學院院長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而這在整個國內藝術屆里面還不過是馬前卒。
知道美術家協會,文藝工作者都屬于哪個政府部門管轄么,上面有無數的領導、名家掌控著局面。
一個才剛剛考上美術學院的毛頭小伙子,卻大言不慚的說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