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七司走后,寧陽客棧便一直空著,直到這天,又住進三個僧人。
泉州開元寺聞名遐邇,掌柜的問清來歷,非但不收店資,便連飯錢也一并免了。
等吃過了齋飯,眼看天色將暗,三人也索性不再出門,坐在客棧正堂,與林掌柜攀談。
林掌柜說,本縣根本沒有往來的客人,客棧不圖生意,求個人氣罷了,何況三位高僧住進來,他也能沾點佛緣。
大和尚廣開便問,這諾大一間客棧,怎么就他一個掌柜親自操持,連個伙計都沒有。
林掌柜聽他說到伙計二字,不禁臉色微變。
廣開的緣法是宿命通,善察因果報應,能知過去未來,雖然他修為沒那么高,不至于樁樁件件都一目了然,卻也不是碰巧才問到客棧伙計的。
小和尚廣念見掌柜的神情慌張,知道師兄是在試探他,因此忍著不插話,只聽他們閑聊——廣念的他心通才修到第二層境界,能被他看破心事的,人群之中,十不足一,眼前這掌柜就不在其列,要不然也不用師兄來試探了。
“莫非店中伙計,是死于非命?”大和尚廣開追問道。
林掌柜默默點頭,接著又趕緊搖頭道:“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
廣開頗有深意地看了師弟廣念一眼,像是在說:我就知道沒這么簡單。
外頭天色將暗,掌柜的不慌不慢地起身關了大門,栓了門栓,見三位僧人還坐著,不像是立即就要去休息的樣子,便續上茶水,陪坐一旁。
廣開和尚又問,這客棧里先前住過些什么人。
掌柜的想起東家曾交代過,不要在外人面前,透露步將軍的行蹤,只好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廣開和尚見他不敢說,便收斂了笑容,壓低了嗓音道:“不久之前,客棧里剛住進過一伙兇徒吧?莫非店中伙計,就是他們所殺?”
林掌柜嚇得面色大變,連連擺手。
廣開正要再追問,卻被師弟廣念打斷了。
“師兄,”小和尚正湊在門縫前往外看:“天黑了。”
“是該天黑了,”廣開隨口應付,又對著林掌柜柔聲道:“施主莫要驚慌,若是受人脅迫,不敢聲張……”
“師兄!”廣念又喊:“天色已經全黑了。”
大和尚廣開正覺得納悶,小師弟平時機靈得很,今日怎么這么沒眼力,明知自己正在套那掌柜的話,卻屢次三番來打斷。
“黑了便黑了嘛……”廣開說到此處,忽然瞥見廣慧師弟那張石頭面孔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這才恍然間察覺了不對勁。
天都黑了,為何城里還靜悄悄的?!
他們師兄弟三人,自泉州出發,取道延平府,來到這劍州府寧陽縣,一路行來,但凡是遭了拜月之災的地方,一到了夜里,無不鬼哭狼嚎,怎么偏偏這寧陽縣,一點動靜都沒有?
“施主,”廣開疑道:“莫非寧陽縣不曾遭災?”
林掌柜莞爾笑道:“大和尚有所不知,本縣不久之前,還深陷拜月禍害呢,幸虧……”
廣開見他生生停住,似乎不便往下說了,心中愈發好奇,追問道:“幸虧什么?”
“小老兒見識淺,嘴又笨,說不明白,說不明白……”林掌柜趕緊起身告罪,獨自去睡了,留下廣開與廣念面面相覷。
半晌,小和尚廣念才道:“我就說,那書生是好人嘛。”
廣開微微蹙眉,側頭自言自語道:“可這寧陽縣里的血光之氣,比我們一路到過的所有縣城都更加深重。方才那位施主,言辭閃躲……這客棧里的伙計,十有**,就是被那書生所殺……”
“師兄,殺了人,便是惡人么?”廣念神情認真地問道。
“城中血光多半都是那書生所為,如此妄開殺戒,總不能算是善人吧?”廣開樂呵呵說道:“既然他殺過了人,我們取他性命,自是有因有果,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