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結隊伍花了小半個時辰。
或許以步安的標準來看,這效率委實太低了些,但是弟兄們畢竟剛安頓下來不久,匆匆拔營,除了需要一些動員之外,還有不少后勤工作。
一百多人說多不多,吃飯穿衣、扎營露宿的問題,全要安排妥當,也頗費一番功夫。
薛采羽不歸六營管,也沒有人來動員她。
看到眾人忙里忙外,詢問過后,她才知道隊伍立即就要開拔,心里有一大堆問題,卻躊躇犯難,不知如何開口。
她昨天夜里,一宿都沒睡好,輾轉反側間,腦子里全是如何補救自己犯下的過錯。眼下見七司說走就走,隱隱覺得,此事說不定就與自己有關。
換句話說,七司要走,興許就是因為定閩軍在寧陽縣里招不上人……步公子說,他自會打算,這打算莫非就是去別處另起爐灶?
她越想越焦急,越想越自責,眼看著隊伍已經集結完畢,終于還是忍不住去敲步安的房門。
“別敲了,公子不在。”素素一邊指使這幾個陌生面孔搬運糧袋,一邊警惕地瞅著薛姑娘。
“不在?”薛采羽若有所失。
“公子有事先出去了,你還不知道吧?”素素笑得有點得意,心里卻酸唧唧的,因為公子是和晴山姑娘一同出門的。
……
……
七司從客棧里出來,浩浩蕩蕩地直奔城外,街上百姓見狀,都一臉茫然。
薛姑娘與丑姑跟在隊尾,遇上相熟的街坊來問,也只好支支吾吾地說出真相。
得知他們立即就要離開寧陽縣,街坊們莫名慌張,消息傳開,便有人沿街求情,懇請將軍老爺們多留些日子。
秩序漸漸亂了起來,百姓越聚越多,不多久便圍了幾十號人,堵住了街道,說什么也不肯放行。
張瞎子、鄧小閑等人,哪里遇上過這等情形,頓時手足無措。假如遇上刁民,自可以打罵驅趕,可眼前這些百姓,半數已經跪在了地上,哭得情真意切,要打要罵,如何下得去手呢?
正當這時,一隊亂哄哄的兵卒趕來過來,嘴里罵罵咧咧地,一下就驅散了人群。
為首一人,正是那日親手打死了劉家長子的劉府家丁。
這家丁此時已經換上了城防小官的服飾,看上去人模狗樣,對著七司眾人,卻是低頭哈腰,一副狗腿子相。
“小的救……救駕來遲,還請大人……請大人們不要怪罪……”這人嘴里顛三倒四,話里話外一點規矩都不懂,卻要故意做出官場上的樣子,實在惹人發笑。
薛姑娘不由得想起,那日步公子說過,手里沒沾過血的百姓,都是些待宰的羊,要靠他們做事,都是癡心妄想。
眼下的場面,似乎恰恰是應證了步公子的話——那些老實百姓,只盼著天上落下大救星,見七司好說話,便賴著不放,可被幾個裝模作樣的官兵一嚇,又躲得無影無蹤了。
張瞎子也不知道這些狗腿子是從哪里來的,有人幫忙開路,自然求之不得。當下任由這隊人領著,直奔了東城門外。
城外一里多地,有一片風水頗佳的坡地。前幾日陣亡的弟兄,便是埋在了這里。
隊伍趕來此處時,步安與晴山姑娘早已經到了。
很久之后,薛采羽才知道,這天上午,步公子提前出門,是帶著晴山一起,去縣衙前會見城防軍與城中各個大姓的當家人。
據說當時,晴山姑娘彈指間,就將縣衙前的一塊長寬一丈有余,高與縣衙飛檐相仿,刻著不知哪朝哪代的風雅詩文的頑石,震作了齏粉,也鎮住了在場所有的官兵與百姓。
這日中午,七司在寧陽縣外的山坡上吃了干糧,燒了紙錢。
新起不久的墳堆下,埋著的是寧陽縣里最好的棺木,里頭是為了不白活一場,而千里迢迢趕來赴死的異鄉人。
隊伍離開這片墓地時,步安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想著,將來有一天,要把這十幾具棺材運回越州,還要叫張瞎子出馬,找一塊上好的陰宅,風風光光地下葬。
也在這一天的中午,三位僧人離開泉州開元寺,往劍州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