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念一時無語,明知師兄是在狡辯,卻說不過他。
“廣念啊,你成天把善惡好壞掛在嘴邊,恰恰是著了相了。”大和尚廣開笑著勸道:“你看那世間儒生,一個個道貌岸然,說什么治國平天下,骨子里還不是雞鳴狗盜,狼狽為奸,一心求的升官發財。”
“我是說,那書生未必是惡人。師兄扯這些作甚?”廣念喃喃道。
“咳呀,書生不就是儒生嘛?”廣開笑著搖頭。
“書生是儒生,儒生卻不只有那書生……即便儒門酸腐腌臜,又豈能一棒子全打死……凡事不問善惡,我看不是我著了相,是師兄著了魔……”
師兄弟二人打起機鋒,沒完沒了,一旁的石像廣慧,已經閉著眼睛入了定。
……
次日,三人在寧陽縣里轉了一整天,關于那書生的所作所為,知道的越來越多,可有關善惡的爭論,卻還是沒有終結。
有意思的是,師兄弟二人的觀點,卻正好倒了個個兒。
廣開說,那書生看似殘暴,殺人不眨眼,卻分明惠及百姓,正應了菩薩心腸,雷霆手段。
廣念卻說,原來他明里行善,實際卻是圖的錢財,果然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
爭到最后,誰也說服不了誰,大和尚廣開笑道:“眼下連人都沒找著,說這些有什么用呢?”
小和尚廣念也覺得有理。于是三人當日便離開了寧陽縣。
假如廣念知道,他們離開寧陽縣的第二日,那書生又回來了,必定會對廣開師兄的神通好一頓數落。
……
……
隆興二年,十二月十三,七司重回寧陽縣。
林惟均趕到寧陽客棧,看見七司人馬時,心中不禁打顫。
明明還是那個步將軍,人也還是那些人,身上的衣裳又破又臟,圍在院中像拉家常一般地說笑著,卻自有一股令他心驚膽寒的氣勢。
林惟均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只隱約覺得,這些人仿佛全是從鬼門關上殺回來的。
他先前準備好的說辭,臨到跟前,全都亂了。到頭來,是步將軍問一句,他答一句。
簡而言之,七司離開的這九天,城中一切都好,木頭們也漸漸有了蘇醒的跡象。
差不多交代完了這些,院子外來了一群人,說是城東裁縫鋪的,給軍爺們送衣裳和旌旗來了。
幾位大娘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深色大氅進來,洛輕亭立即迎了上去。
這些衣裳和旗子,還是七司離開寧陽前,她跟裁縫鋪訂的,想不到才短短十來天,就全做好了。大娘們一個個眼眶黑黢黢的,顯然是熬了許多個夜,點著油燈趕出來的。
“姑娘,那日已經交了兩面旗子,剩下一共五面旗,兩百零四件大氅,一件都不少!”為首的大娘滿面笑容。
洛輕亭卻聽得微微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哀傷。
與此同時,整個院子里都變得靜悄悄的。
大娘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好一會兒,洛輕亭才接過一件大氅,“嘩啦”一聲抖開,一邊試著披上肩頭,一邊苦笑著道:“用不了那么多,只需一百四十六件就夠了。”
這下大娘們才知道,眾人為什么忽然默不作聲。
七司來到寧陽縣時,足有二百零四人,眼下即使算上薛采羽與丑姑,也只剩一百四十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