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此處,她的手指輕輕一捻,那看上去極為纖微,似乎像是一根什么動物毛發的東西,當即蓬起一股細微火焰,頃刻間便燃盡了。
她道:“緣分既盡,此物已是無用了。”
杜蘇早已目瞪口呆。
一來她近乎于確鑿地相信了,這方嬤嬤是真的有法力的狐仙,二來她也同樣有九成以上的相信了,這方嬤嬤應當是的確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
但惟其如此,她又不由得想起了剛才這方嬤嬤的話。
一雙清亮的剪水瞳眸看著她,杜蘇問:“你既知那日周郎同我說的那些話,豈不知他乃世間偉丈夫?為何又說周郎為何不是我的良配?”
頓了頓,她頗有些不服氣地道:“莫非我竟配不上他?”
那方嬤嬤聞言笑起來,竟是點了點頭,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杜蘇聞言愣住。
自那日一見,周昂的聲音和形容,如暮鼓晨鐘般敲進她心里,但她卻從未想過自己配不上對方的可能——畢竟,此前周昂曾托蔣耘登門求親,卻被她的父親拒絕了。在她的認知里,自然是下意識地便界定成,若自己與周昂之間能成美事,也必是自己的“下嫁”。
這也是當日在她的出奔的籌謀算計之中,只要自己出去,想必周昂一定會愿意迎娶自己的根本原因——這是“下嫁”。
但現在,這方嬤嬤卻居然如此說法,就差直接說自己的確就是配不上那周郎了!一時間,她有些驚詫,有些不解,又有些忿忿,不免口舌不敏,道:“我……我……他……我們……”
方嬤嬤見她一副失魂模樣,不由嘆了口氣,柔聲道:“小姐你需知道,若論常人門第,你家固然高出你那周郎家里不少,但若是你那周郎并非‘常人’呢?”
杜蘇聞言愣住。
方嬤嬤繼續道:“方才我曾說過,我等妖類在這世上只能潛藏行蹤,你可知為何?”問完了,她卻也不等杜蘇作答,便又自顧自地解釋道:“只因我們妖類不但有生死大敵,而且還遠非他們的對手,故而才不得不做鼠輩潛藏。”
“我妖類的這生死大敵,便是你們人類的修行者。而你那周郎所在的翎州縣祝衙門,乃及翎州郡祝衙門,上至長安城里的大唐國太祝寺,便是隸屬于大唐皇室的一群修行者在執掌——或者,你可以稱呼他們為官方修行者。”
杜蘇終于回神,卻是怯怯地道:“你是說……周郎是修行者?”
“不錯!”
得到方嬤嬤肯定的回答,杜蘇一時間不免又是失神。
此時,那方嬤嬤卻耐心地繼續為她譬解道:“常人與修行者之間,并非不同婚姻,本也無所謂其他,然……若你的枕邊人每時每刻都行走在危險邊緣,而你自己卻茫然無知,試問,這豈是什么好的姻緣不成?”
“周郎……我是說修行者……官方修行者,很危險?”
“不錯!因為他們的敵人,不止包括我等妖類,還包括天下無數的修行者。刀劍自是無眼,法術雖則有目,造起殺孽來,卻又超過刀劍不知多少!”
杜蘇聞言癡癡呆呆,一時無話。
此時,那方嬤嬤又嘆口氣,道:“其實,當日你那姐夫姓蔣的,登門來提親,你父若是應允,我倒也無話可說。只可嘆,雖然自你祖父當日從我口中得知了修行之事,便密囑你父,將來無論如何要想辦法令子孫輩躋身修行者之中,你父卻偏是有目無珠之人,只空自倨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