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屠耆謹記此言。
經過月余跋涉,他們抵達了漢朝的西境,這次走的是陽關道,在陽光,正好遇上婼羌部落在去胡來王帶領下,來陽關領取應得的糧食。
那時候郭宮人掀開窗簾,正好看到婼羌首領單膝跪在趾高氣揚的陽關都尉面前,聽他宣讀皇帝詔令,領取糧食的一幕。
漢朝按照約定,給了婼羌人5000石糧食,斬獲匈奴首級的人加200石。
一向在樓蘭小搶小鬧的婼羌人頭一次見到這么多集中的糧食,個個笑得露出了黃牙。這些糧食,足夠整個部落舒舒服服地吃一年了,不必再有孩子因無法養活而被遺棄在雪中,來年部族里定能多出許多人丁。
為了這場交易,婼羌可是將所有馬匹都帶來了,幾百匹馬馱著沉甸甸的糧袋,沿著阿爾金山和沙漠之間那條狹窄崎嶇的山路前進,這一路上地形復雜,冰川橫亙,能否安全回到部落,就看他們自己本事了。
郭宮人老遠就能聞到婼羌人身上的牲畜味,掩住了鼻子。
好在不必同行太久,他們的車隊往西北行,在“大煎候官”的駐地榆樹泉,并入直通樓蘭的大道。
但沒想到,接下來才是這趟旅程最艱辛的部分,連漢使吏士都覺得苦的三壟沙、白龍堆,自然虐得郭宮人不輕。
小解時差點被沙蛇咬,被蜥蜴嚇到,這種事就不說了。有時候得拋棄車輛,騎在臭烘烘的駱駝身上,被無情的太陽暴曬,郭宮人照著銅鑒發現,自己原本白皙的面龐,起碼黑了兩成。
而抵達孔雀河三角洲時,在白龍堆風沙鹽灘里已經麻木的郭宮人不由眼前一亮,這里綠水環繞,大湖在畔。
雖說那所謂的“城中之城”樓蘭,繁榮程度連漢朝境內一座小縣城都不如,但她現在已經將要求放得很低,若能在此生活,也是不錯啊。
但沒想到的是,漢朝給鄯善國安排的新都城,已經不在樓蘭了,被封為“鄯善國卻胡侯”的伊向漢成了這的新城主,面對回歸的鄯善王,伊向漢竟還有些倨傲,一副不想行禮的模樣。
土地肥美,扼守北道樞紐的伊循城,也早在長安時,就被鄯善王“主動”獻給了大漢。
一位名叫”奚充國“的漢朝侍郎在此擔任司馬,屯田積谷,其副手是一個不分場合,老喜歡說葷段子的官吏,名為司馬舒。
據說二人是傅介子使團派去玉門送信的十人里,唯二的幸存者。
郭宮人只記得接待的宴席上,奚充國和司馬舒聊到一個叫“粟大”的吏士,扼腕嘆息,還談及一個叫“吳宗年”的副使,那副使主動引開匈奴人,其屬下盡數死難,但吳宗年似乎沒死,而是被匈奴人擒獲擄走,帶回胡地了。
接著便是漫長的南行之路了,離開了海頭城,尚有兩百多里地要走,鄯善國的新都城名為“扦泥”(今若羌縣),位于南道,鄯善國西界。
“所以鄯善王是被遷離了國中富庶之地,趕到了邊城?”
郭宮人瞅見自己的丈夫也是悶悶不樂,還以為他是在為被邊緣化而難過。
但沒想到,鄯善王喝了點酒后,竟對她吐露了實話。
“我六七歲就離開此地去做人質,如今連樓蘭話都不太會說了!”
這位高鼻深目的鄯善王遙望東方:“長安多好啊,繁華安樂,美食佳肴,我雖長得一副西域胡人模樣,但不論言談衣著,還是我的心,都已完全是一個漢人了!”
這位精漢鄯善王哀嘆道:“若非安歸忤逆大漢,陛下和大將軍要我回來,我寧為長安一貴人,才不想回來做什么王!”
言罷竟抱著郭宮人嚎了起來:
“夫人,我想大漢了。”
“良人,我也想大漢了。”
這對夫妻竟抱頭痛哭起來,二人雖然成婚數月,但話一直不太多,直到今日,靈與肉才完全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