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竟覺得,漢匈戰爭是漢朝挑起來的,聽著這些話,公羊家的幾個弟子努了努嘴,卻終究沒說話。
韓詩弟子也贊同他的說法:“再說了,邊境不是很多年沒有烽煙了么?”
“匈奴不是好些時候沒有入塞么?”
“單于不是遣人來請求和親了么?”
“只要答應匈奴,遣公主,便能恢復和平,內修德政,何憂于彼之不改?”
“我看啊,漢匈之所以還有兵戈,是因為大漢有些好事之臣,求其義,責之禮,非要沿著邊境萬里設備,使中國干戈至今未息,此《兔罝》之所刺也!”
桓寬睜開眼看了一下同僚們,繼續郎朗背誦:“疏中再言,縣官欲繼孝武之策,斷匈奴右臂,遂使義陽侯斬樓蘭王安歸首,置鄯善國,南道復歸于漢。又取渠犁筑鐵門塞,匈奴右王震怖,聯龜茲發兵圍輪臺、鐵門,得烏孫之助破之,遂滅龜茲,分其地為三。今它乾、渠犁、輪臺皆駐兵數百,盛于孝武時,而北道遂通,三十六國復其貢職。”
議論聲越發大了:“哼,吳王夫差之所以被越王所擒,就是因為不顧近處的有換而去欺凌遠方的邦國。秦所以亡者,以外備胡、越而內亡其政也。這些好事之臣,為了自己的封侯之欲,欺瞞天子,用軍于外,政敗于內,增主所憂,這是文衰則武勝啊!”
而最讓他們炸毛的,則是那任弘在奏疏上的最后兩段話。
“姑墨、莎車、于闐等邦,莫不向化,大小欣欣,使者不絕于道。然常苦匈奴滋擾為寇,常欲使之復歸僮仆都尉,唯望大漢置長吏安緝之。”
“故臣武、臣弘建言,當效護烏桓校尉府事,設西域都護府,都護南北兩道,統諸邦軍馬,共御匈奴,如此則不勞中國師旅,而西域自安也!九譯之地羈縻為屬國,轄于漢官,足以大賀,告于先帝!”
桓寬一背完,整個博士邸頓時一片罵聲,矛頭直指他們認為的“好事之臣”任弘。
夏侯勝首先發難,搖頭道:“我也聽聞過一些西域的事,通西域的道路上,近的有白龍堆,遠的有蔥嶺,還有身熱、頭痛、懸度等險要地區。那些沙漠天險,是天地設置來劃分區域的,以隔絕內外。”
“《尚書》說,‘西戎即序’,意思是禹在治洪水、劃九州之后,把西戎各國劃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中原與之,就不該往來!西域各國和大漢互相隔絕,又路途遙遠。得到它,對漢室沒有利益,反有損害。”
夏侯勝意味深長地說道:“古時候周公的退回白野雞,孝文帝的不接受千里馬,就是怕與四夷糾葛太深,今日的執政之人,無周公、孝文之慧啊。”
“夏侯博士說得對。”劉子雍拊掌大聲道:“昔日孝武開西域,使得民力屈盡,財用枯竭,再加之荒年歉收,寇盜并起。國庫開支不足,便實行鹽鐵專賣,與民爭利。”
“孝武末年,放棄了輪臺屯田,下了沉痛詔書,這不是仁人圣者所悔悟的事嗎!”
“可如今當政者,竟欲重復已證明錯的事,還要設什么都護府管轄西域諸邦?安內救民,國家之急務,慕外勤遠,朝廷之末策,朝中列侯諸卿難道就不明白么?”
九江祝生咬牙切齒:“西安侯任弘者,實乃今之上官桀、桑弘羊也,竊居高位,禍亂國家!”
在他們看來,只要在西域設置都護,便意味著大筆的財帛要投向那片不毛之地,國家財政必定困難,關東士人心心念念想要廢除的鹽鐵專營,更不可廢了!
嘈雜之中,還是桓寬出了個主意:“吾等在此紛紛攘攘也無濟于事,不如去拜見大鴻臚,請大鴻臚出面阻止此事!”
大鴻臚韋賢乃鄒魯大儒,又是天子老師,一直堅定地站在賢良文學這邊。
可當韋賢在鴻臚寺面對來向他請愿的博士弟子、議郎時,卻表現得無可奈何。
“諸位,大將軍以任侯奏疏上稟天子,天子召詣大將軍召集中朝官至尚書臺問狀。”
韋賢嘆息,朝眾人作揖道:
“說來慚愧,我雖為九卿,然無諸吏、諸曹、中常侍加官,昔日一度有的給事中之銜也沒了,賢區區外朝官也,無權參與中朝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