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外面的冰天雪地,他們無疑是幸福的。
這是只屬于豪酋家的奢侈品,較為平等的羌人不同,小月氏的豪酋需要黃金等物來彰顯自己的地位。
“省著些。”支書將只剩下一點的茶餅小心裹好,看來過些天,漢人過什么冬至節、臘日的時候,他還得派人去恭賀,再騙點好處來,從前的幾個護羌校尉都很吃這一套。
雖然好東西只與家人獨享,不過支書確實是位好族長,在填飽自己肚子后,他會披上那件又厚又重的熊皮去巡視河谷。
數百座廬帳點綴在浩門河東岸,屯下的干牧草還算充實,羊群也早就養足了膘,希望它們都能熬過這個冬天。用后世的比喻,畜群是本錢,它們的奶水才是利息,能吃利息就別動本錢。
當然也不可避免一些廬帳干草不夠,得殺掉幾頭羊才能撐過去。
而對岸的支赤胡兒也會時不時派人渡水過來交換些情報。
比如破羌縣的黃羝羌遭了牲畜疫病,死了一半的畜群。
“仲冬時,平日里分散的牧團聚集到一起,連牲畜也擠在一塊,確實容易染病。”
這就讓支書更加佩服自己統御有方,他從父親手中接管部落十多年了,從未讓牧民們大規模餓死過,反而接收了不少從其余羌部逃來投奔的人。再加上從漢官那騙的好處,勝兵一千騎的體量,足以讓他不必向南方強大的煎鞏羌屈服。
但他也沒多想,只叫人讓支赤胡兒小心,多往西邊派些斥候,黃羝羌的人沒了吃食,可能會來東邊搶掠,這就是河湟的生存之道,死鄰居,勿死我。
三天后的那個夜晚,因為冬日的照射,雪開始化了一些,所以格外的冷,喝完最后一點酥油茶后,支書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即便是族長,一家人連同狗一起睡在一個帳篷里,裝酥油茶的罐子被舔得干干凈凈,牛糞緩緩燃燒,溫暖而噴香,偶爾有女人的輕哼傳來,也不知道是他哪個兒媳發出的。
直到半夜,正在抓癢的支書被驚慌的族人推醒。
鉆出廬帳,支書瞪大了眼睛,看到了西岸兄弟部落那沖天的熊熊火光!
……
十一月十五這天,任弘來到令居城頭時,只看到了一行狼狽不堪的小月氏人,下了馬拜倒在城下,為首的便是那支書。
支書發辮都沒顧得上扎,那辮子上的黃金飾品也不知去向,只披散著頭發大聲哭泣道:“護羌校尉,煎鞏羌與黃羝羌襲擊了支赤胡兒,又渡河擊破追殺我部,如今青壯在阻擋追兵,其老弱妻子隨我逃至此處。”
他身后,是拉成長隊的逃難隊伍,足有三四千人之多,小月氏人神情惶恐地牽著馬匹牛羊,他們是支姓月氏最靠東的一支,當西路被斷后,竟沒了去處,只能帶著最后一分希望,來向他們也不信任的漢人求助,只期盼這高高的墻垣,能擋住羌人貪婪的追擊掠奪。
“望護羌校尉開門納之!”
支書將頭深深稽到了凍得梆硬的地上,而站在城頭,任弘能看到在極遠的地方,羌人與小月氏的騎士們在雪還沒化完的山谷中追擊搏殺。
“不能開!”
令居縣令名為富昌,見此情形連忙勸阻任弘道:
“西安侯,羌胡相攻實屬尋常,更何況令居地處金城、武威要沖,小月氏向來持兩端,常為羌人刺探我虛實,恐其有詐。”
“這門,萬萬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