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這暗面最上層的,是那些名動天下的大豪,可謂當世郭解,什么東市賈云、剪市張禁、酒市趙放、杜陵楊章等,坐擁富貴,盤踞一市,不乏仗義之人,但也有上干王法,下亂吏治,并兼役使,侵漁小民者,養了不少門徒賓客。他們還與官府豪門勾結,當年鄂邑長公主的情夫丁外人便與這群輕俠往來甚密,通過他們刺殺了一位京兆尹,一些官吏貴人甚至以結交這些“大俠”為榮。
而在其下的,則是五陵少年們,孝武時開始向關中諸陵縣遷徙天下豪富,以期“內實京師,外銷奸猾”。這些豪富遷徙到關中后均集中居住在渭北,其下一代就被稱為“五陵少年”。
這些富二代依仗家資雄厚,不屑于從事任何產業,經常穿著華麗的衣裳、騎著五顏六色的駿馬、身后跟著一大群家奴惡犬、胳臂上架著蒼鷹,耀武揚威,招搖過市。他們目無王法,經常在長安街頭打架斗毆,反正犯事了交錢脫罪即可,甚至有號稱“京兆四少”者。
最底層的則是失去土地或不愿耕作,混跡在市肆的輕俠惡少年們,他們成了“大俠”和五陵少年們的打手幫兇,在九市形成了錯綜復雜的派系,或殺人越貨,或勒索綁架,用他們的話說叫“劫富濟貧”。
“太史公說得對,其在閭巷少年,劫人作奸,掘冢鑄幣,任俠并兼,借交報仇,篡逐幽隱,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者,其實皆為財用耳!”
劉病已早年還對此輩“行俠仗義”有些贊許和同情,可在當了皇帝后,則轉為了完全的厭惡。
大將軍霍光也是很討厭彼輩的,但因為豪俠和五陵少年們盤根錯節,與朝官牽連甚密,很難理清,過去的京兆尹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差事,很少能干滿一年的,往往數月便因為動了不改動的人,而做不下去,或被撤職,或主動退下。
但自出了茂陵被盜這種震驚朝野的事后,京兆三輔是必須好好治一治了,于是大將軍調了一位額名在外的循吏來。
潁川太守趙廣漢,去年才赴任潁川,郡中有原氏、褚氏兩大家族,這兩家姻親遍布潁川,賓客常犯罪為盜賊,前二千石莫能禽制,趙廣漢既至數月,便收集罪證,誅原、褚首惡,郡中震栗。
按照大漢新制定的:三輔放西域,冀州青州放遼東,三河豫州放長沙,兗州徐州放江東閩中的流放政策,原、褚之徒千余人遠放長沙郡。
因其能威制豪強,故大將軍霍光調了趙廣漢入長安,試任京兆尹。
霍光和劉詢都希望,在朝廷支持下,趙廣漢能用他的酷吏手段,狠狠治一治三輔的猖獗風氣。
可等劉詢吃完飯,宮外卻又出了一件大事,他瞧見幾個郎官和張彭祖在廊下竊竊私語,不由皺眉,立刻將張彭祖喊了過來:“汝等為何私語?”
關內侯、侍中張彭祖有些尷尬,連忙稟道:“陛下還記得郎官蘇回么?“
皇帝權力僅限于溫室殿內,所以此處的郎官郎衛們,每個人劉詢都能叫出名字背景來:誰是大將軍的人,誰忠于天子,誰賢誰愚,都簡在帝心,雖然劉詢無法確保身邊都是自己人,卻知道關鍵時誰靠得住。
那蘇回是蘇武家的遠房親戚,家境富庶,入朝做了郎官,素來恭謹,早上還在陛外待命呢,是劉病已眼中的“自己人”之一。
“莫非是他出了事?”
張彭祖也沒想到,長安的輕俠們膽大到這節骨眼上還敢頂風作案:“剛得知消息,蘇回休沐出城時,竟被兩個賊人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