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北方,任弘仿佛望見了北冰洋的極光,而在額爾齊斯河下游附近,就是西西伯利亞和烏拉爾山,至少一千年內,那都是漢人幾乎不會涉足的苦寒之地。
他們也走不了那么遠,在額爾齊斯河上游轉了一圈后,發現這里的草場空空如也,呼揭人大概是提前偵查到漢軍北上,趕著牛羊轉場撤離了。
抓到的呼揭人俘虜長相與西域胡相似,而與匈奴不類,據俘虜招供,呼揭王或去了巍峨的金山腳下叢林之中,或沿著額爾齊斯河北上,躲得漢軍遠遠的。
任弘不由發笑:“呼揭王真是無膽,竟然懼吾等若此?”
鄯善王等人恰到好處地捧場:“都護一怒則西域諸王懼,安居則北庭息,呼揭王焉能不懼?”
這么說,他是不是要改名安息將軍?
但呼揭地域廣袤,勝兵萬余騎,真在這片天地跟任弘捉迷藏的話,根本不是他們對手,任弘這次北征的目的也并非要對呼揭趕盡殺絕,對方一旦遷徙,背靠堅昆,也不是容易滅的。
任弘只有些遺憾,未能與堅昆王李陵一晤,聽說他已于元霆元年去世。但不管李陵是否還在世,先前正是這兩個屬邦救下了右賢王,若不鏟除他們,北庭就無法安心東征。
至于收復兩國是否會堵死了匈奴西進的道路,暫時沒辦法考慮那么多,距離公元還有好些年,上帝之子會不會生都不知道,而抽打西方的鞭子,也不一定非得是匈奴人。
任都護寫了一封信,用當地的樺樹皮包好,交給抓獲的呼揭俘虜,給了他們幾匹馬,送去呼揭王之所在。
“告訴呼揭王,順漢者昌,逆漢者亡!莫以為呼揭遼遠就安全,寇能往,我亦能往!”
……
自從去年遭了雪災后,呼揭王卻是舉國遷徙到了河流下游數百里外,一個叫“齋桑泊”的巨大湖泊附近。
呼揭王是匈奴王族“攣鞮氏”成員之一,但已是冒頓時就分出來的遠親,不然也不會被分到偏僻遼遠的呼揭來做王。
任弘大概以為和右賢王一樣,匈奴諸王身邊都有識字的漢人謀士,然而現實是,呼揭王身邊無一人能識別漢字,他只能將任弘派人送來的信翻來覆去地看。
直到受呼揭王相邀的那人抵達齋桑泊,卻是一個漢人模樣的匈奴小王,身披左衽狐裘,頭上扎著辮發,但眉眼卻與匈奴人頗為不同,呼揭王立刻上去相迎。
“堅昆王可算到了!”
來人卻是李陵之子,三年前繼任堅昆王的李堅昆,因為呼揭與堅昆地域相鄰——其實也不鄰,雙方王庭一個在額爾齊斯河,一個在葉尼塞河,隔了起碼兩三千里距離,中間還橫亙著巍峨的金山。
但齋桑泊卻是雙方勢力的交界,呼揭王與李陵相善,常于此會面,李陵死后,他的兒子李堅昆也承襲了這一點。去年大單于親征無果,又遭了白災,呼揭王猜到漢人肯定會對呼揭動手,遷徙遠避,又向堅昆求援,若是漢軍不顧路途遙遠進軍至此,便將面對兩國精銳夾擊。
李堅昆到了也好,呼揭王立刻請他替自己看看,那任都護的信上寫了什么?
李堅昆乃是李陵與匈奴公主所生,現才二十余歲年紀,繼承了父親的容貌與學識,只一看那信就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