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始四年冬十一月,西域輪臺城,任都護今日哪都沒去,花了大半天功夫,在府邸慢慢寫著一封長信。
“良人給誰去信?”
瑤光抱著女兒過來瞅了一眼,雖然有傅姆女婢,但瑤光還是喜歡與孩子親近,她和任弘的女兒是九月初生的,跟天天撒潑的兒子相比,總是安安靜靜仿佛永遠睡不飽的閨女簡直是天使。
“張敞張子高。”
任弘回首笑道:“九月初,皇長子不是被封為豫章王么?雖年紀太小暫不就國,但天子也除張子高為豫章國相,南下治豫章之政,張子高說都怪我三年前倡議封諸侯王于南方,才有今日之事,便賴上了我,非要我支招,給他出些治豫章的主意。”
張敞也深知他這趟赴任不同尋常,在信中以曹參相齊而自比。
作為列侯中戰功排名第一的曹參,在漢初時卻被打發到齊國為相,而第一代齊王劉肥乃是劉邦和曹寡婦的私生子,不太受呂氏待見,劉邦便早早打發庶長子到齊國,一來離長安足夠遠,二來齊為十二之地,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在張敞看來,這局面倒與今日十分相似。
張敞也是少了點想象力,在任弘看來,那皇長子最后或許不會成為劉肥翻版,反而會重蹈孝武皇帝之事。
“孝武在景帝四年,復置膠東國時被封為膠東王,然年幼未就國。”
“過了幾年,栗太子廢,而孝武遂立為太子,膠東國除!”
任弘頗知皇帝為人,清楚他對許平君的深情,定會愛屋及烏,對皇長子十分重視,眼下刻意遠封,只是故意疏離好加以保全。但若是霍光走的早,皇長子說不定連封國都不必去呢!
但張敞沒想到這點,他琢磨的盡是如今好好治理豫章,為幾年后皇長子就國打下個好基礎,十分誠懇地在信中向任弘求助:
“曹相國厚幣請膠西蓋公,用黃老之術治齊,九年而治齊,齊國安集,大稱賢相,敞當以何法治豫章?還望道遠教我。”
他卻是問對人了,沒有人比任弘更懂開發南方。
雖然這一世他連淮河以南都沒去過,但并不妨礙任弘給張敞提出些跨時代的主意。
張敞先前擔任過兩年揚州刺史,不算剛封過去幾年,幾近白手起家的東甌、閩越兩個諸侯,刺史部最初六個郡國里,九江郡、廬江郡和六安國在江北,是傳統的淮南之地,早就被楚人開發了數百年。
而江東的會稽和丹陽,也是吳越時代就經營的沃土,會稽郡人口超過百萬,不亞于中原大郡。
唯獨豫章墊底,會稽分出東甌閩越后,豫章面積排一躍成為揚州第一,戶口卻僅在第五,按理說與丹陽會稽緯度相同,氣候也相近,并非窮山惡水之地,之所以開發遲緩,還是吃了地理上的虧。
說的好聽點是控蠻荊而引甌越,有水陸四通之便,說難聽點就是吳頭楚尾,哪邊都不沾,吳楚之間的往來,基本通過大江航運進行,完全繞過豫章根本不是問題,來自北方的移民都涌向會稽丹陽,極少有人會到豫章。
除了漢武帝滅南越東越時曾作為進軍基地外,豫章幾無任何存在感,等到戰爭結束,東甌閩越被放棄,交州那邊也從長沙走靈渠更方便。豫章又成了被遺忘的土地,大漢阿卡林。
這次機緣巧合之下,皇長子封于豫章,或許便是這片被忽視的土地完成崛起的最好時機!任弘后世很喜歡江西老表。
豫章地廣人稀,但前年的旱蝗以及今年的關東大地震,帶來了十多萬災民,安置災民遷徙由官府主導,豫章封國,應會有意識地遷過去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