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黃沙雪山之間出百死,入絕域,于塞外枕戈待旦,迎胡虜箭矢如雨,風吹日曬,何來安樂之說?陛下,魏大夫竟以為那是享樂,依臣之見,大可送他去西域試住三載!”
難得上一次朝的蘇武也站出來替任弘說話。
“陛下,大將軍,《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則專之可也。兵法亦言,將在外,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
“身在絕域之將,臨敵之機稍縱即逝,故少有千里而請戰者,義陽侯先前救烏孫便是事后補奏請準。但西安侯不同,事無巨細皆遣使來報,遇上征伐等大事,更是得朝廷允許方才動兵,絕無擁兵自重之意,若是不分皂白揣度,恐怕會傷了西域吏士之心啊。”
傅介子和蘇武兩位混合雙打之下,好像顯得魏相是小人了。
他卻也不虛,再拜道:“義陽侯與典屬國所言極是,西安侯有功,臣亦聽聞其與陛下乃微時故交,但朝廷自有制度,絕不可因此放縱!”
“將軍出征,封疆之吏,常使妻子家眷在國中為質,然西安侯夫人借省親之故,三年不還。”
“身為人臣不可外交,昔日莊助納淮南王之禮而誅,李廣受梁孝王之印而見斥,內諸侯尚且如此,何況烏孫還是戎狄外邦。”
魏相繼續面陳:“更何況,軍旅之后,必有兇年,如今內郡剛剛才從地震中緩過來,邊郡則仍有旱蝗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以動兵。”
“出兵雖勝,猶有后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上天以星辰孛于西方,便是對此的警示。”
“與其看著外面,不如看看里面,如今郡國守相大多不得其人,地方風俗淺薄,水旱不時。臣聽說,今年有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如今左右不憂此,卻欲發兵報纖介之忿于遠方蠻夷,這大概便是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也。”
“愿陛下與大將軍、二府及有識者詳議乃可。”
所以歸根結底,魏相的態度依然是反戰。
劉詢看向大將軍,而霍光倒也不表態,只點了二府問道:“丞相、御史大夫以為如何?”
韋賢訥訥無言,倒是御史大夫杜延年出列道:“義陽侯、典屬國與魏大夫所言皆各有道理。都護權重,名為二千石,實則一方諸侯,臣聽聞,西域諸國使者常稱西安侯為‘都護王’,雖是戎狄不知禮儀,然恐長此以往,會弄假成真啊。”
“淮陰侯破趙并齊后,尚且心生不臣之心,為蒯徹所勸,置高皇帝于滎陽不顧,愿留齊為王。西安侯之功雖大,卻大不過淮陰侯,若真生出異心來,到時候是讓他做西域的假王,還是真王?”
杜延年的出面,讓整個集議風向頓時一變,傅介子有些驚訝,而群臣見風使舵出面附和者立刻多了起來,甚至有人放馬后炮說:
“西安侯當初本當避嫌,不該出任都護!”
劉詢只忍著,沒學前任的劉賀,將手邊的天子行璽狠狠朝那人腦袋上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