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謂天為“撐犁”,謂子為“孤涂”,如今,三單于仍自號“撐犁孤涂”,就是天子之意,但卻統一尊大漢天子為“撐犁單于”,也就是天單于!還修了參天單于道,俾通貢焉,以皮革等物充賦稅。
劉詢在塞北,頓時多了三個便宜兒子,而蘇武也成了天使。
三月初時,趙漢兒為蘇武引路,抵達了昔日單于庭所在的姑衍山,曾經茂密的黑林在五年前被無良的任弘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嫩綠色的草原上,如同留下了一個焦黑的丑陋燙痕。
匈奴的神靈,被殺死在了山上,他們的精神支柱幾乎徹底垮塌,山神和祖先都救不了匈奴。
附近的草倒是長得更豐饒了,但甌脫單于的勢力卻未及此地,丁零人已經在余吾水以北放牧,鮮卑的勢力則擴張到了狼居胥山以東,隨時會襲擊此地,故單于庭遂空。
三就在這三方勢力交匯的地帶,依然生活著一群人。
蘇武曾聽任弘提及過,來到草原后,也見過那些號稱“浮屠”的信眾。而這姑衍山,成了這新信仰的圣地。一千多名信眾躲避戰亂在此生活,其領袖是一個叫彌蘭陀的罽賓沙門,他在安北都護府設立后,前往范夫人城,拜見了都護趙漢兒,希望都護府能給這些奴隸、窮苦牧民一個容身之地。
趙漢兒本不欲搭理,任他們自生自滅,但他將此事傳到長安后,任弘卻很感興趣。
“那小沙門居然沒死?”
這彌蘭陀被扔到草原,本就是任弘許多年前在西域的一子閑棋,不料這小和尚居然活了下來,還頗得匈奴底層崇敬,漸漸也有迷茫的貴人百騎長加入了信佛的行列。
于是任弘順水推舟,決定在塞北做一個小小的信仰實驗。他暗示趙漢兒保護這些浮屠信眾,給丁零王、鮮卑諸大人、甌脫單于立了規矩,劃定疆界牧場,停止在姑衍山附近交戰。
彌蘭陀和他的信眾們遂得到了一小塊和平安靜的土地,蘇武抵達時,能看到過去由單于以金人祭祀天神、祖先的姑衍山角,竟被奴隸、牧民們用簡陋的工具,挖掘了一個石窟出來。
石窟里供奉著形制簡陋的泥塑浮屠像,佛教本無塑像,這是罽賓和大夏漸漸流行開來的形制。
但和犍陀羅式的希臘容貌佛祖不同,這姑衍山的佛像,被塑造成了典型的漢人模樣,方方的臉,細長的眉目,衣裳都成了右衽。這是都護府的要求,也是彌蘭陀為信眾求得庇護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不知是彌勒還是釋迦摩尼的佛像,正坐在石窟里,受山腳下數百人跪拜,邊拜邊喊著口號。
蘇武見到了這戲劇性的一幕,聽過之后,經歷過漢匈六十年戰和的他,頗覺滑稽,一時啞然大笑。
那是在戰亂的草原茍且偷生,痛苦掙扎的匈奴牧民心聲,也是在他們看來,擺脫困境唯一的辦法:
“愿來世生為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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