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放好鞍跨了上去,信手馭馬而行,心緒卻飄到萬里之外的北海。他想起與蘇武的初見,想到這么多年的同朝共事,蘇公這一趟出行無憾了吧?這個歸宿于他而言,是否比歷史上更好呢?
他甚至想到了更遠的事,從蘇武想到了自己的生死,畢竟是三十四歲的人了,蘿卜也老了。人生已過其半,前半生如此精彩,后半生要怎么過才不愧對“穿越者”這一身份,心里該有個譜了。
“我的歸宿,又會如何?”
……
任弘確實趕不上蘇武的葬禮了,天安三年六月,忠節正侯已葬,長安恢復了正常生活,權貴們識趣停辦的宴饗再度弦歌四起,這其中,在戚里的慶典最為隆重。
這卻是許皇后的父親,許廣漢喬遷新宅。
前幾年,天子下了一道詔書,主題是”報恩“,援引漢景帝封外戚王氏為侯之事,將照顧他多年的老丈人許廣漢封“平恩侯”,而許廣漢的兩個弟弟許舜、許延壽亦皆為恩澤侯,官至郎將奉車,許家一下子就富貴了起來。
而劉詢還找到了他的外祖母王媼一家子,這又是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王氏一家雞犬升天,進了長安,都被封為恩澤侯。
還有最受重用的史氏,史高當初為了向天子報信霍氏陰謀,被大火燒得毀了容,這之后就戴著個金面具,做了執金吾,他的兒子史恭也備受親用。
朝中諫臣有鑒于霍氏之亂,諫大夫王吉上疏暗暗勸阻,希望劉詢多用儒士,少用外戚,順便削減一下宮室、車服之盛,帶頭領導的漢節儉。
“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無益于民,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儉。”
劉詢只納了王吉一部分提議,取消了給才能平庸的幾個外戚的職務,只讓他們享富貴,但依然重用史高父子,王吉遂謝病歸。
朝中其他人卻沒有王吉這般不識趣,這不,平恩侯許廣漢喬遷,從宰相、御史、將軍、中二千石等官員都來恭賀,真是給足了許伯面子,讓一直以來自卑于身體殘缺的老人家高興極了。
許廣漢倒也不驕傲,親自來到門口迎客。
丞相丙吉、御史大夫于定國親攜禮物登門,太常魏相也來了,他雖然贊同王吉的建言,卻不像別人那般迂闊,魏相一直以為,這功利之臣如桑弘羊、任弘等人,多是聰慧之輩,用蠱惑之言說服天子,做哪些看似對國家有益,實則害民甚深之事。
相對的,清流君子要更聰明才行,不然怎么和他們斗?先前他與京兆尹趙廣漢的斗爭就是明例子,若如蕭望之等人那般迂闊認死理,現在流放嶺南的,就應是他魏相了。
“蓋寬饒來了。”
有人如此提醒,魏相轉過頭,卻看到一個臉長得如同方棋盤的卿士來到許宅前,本來三三兩兩在院子里閑聊的群臣立刻就安靜下來,連老好人丙吉都只笑吟吟看著此人。
他叫“蓋寬饒”,魏郡人,明經郡文學,學儒經出身。但子啊性格上,卻是個和趙廣漢一般嚴苛的家伙,他恪守禮儀到了偏執的程度,不管誰人違禮,立刻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