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下了西征詔書后,天子便讓太史卜齋三日,又挑了一只倒霉的靈龜,去高廟鉆龜甲卜吉日,定下了出征之期,便是天安三年(公元前61年)九月十五,在高廟舉行出征儀式。
“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今西虜郅支不臣,愿將軍帥師應之也。”
天子身著冠冕十二章禮服,先入廟門,西面而立;任弘則穿著新得的白虎紋明光鎧,臂上纏五星護臂,亦入廟門,北面而立。
劉詢伸出手,老丞相丙吉便將一柄造古樸的饕餮紋黃鉞遞了過來,此鉞以黃金為飾,按照六韜軍禮,天子沒有握鉞柄,而是持鉞首,將柄遞給了任弘。
“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
任弘雙手接過銅鉞之柄,這一刻他好似持兵器對著天子一般,若忽然暴起,一個力劈華山斬下去,也足以砍破腦袋,血濺五步,天下素稿。所以這授斧鉞的儀式,考驗的就是君、將二人的信任。
“還望將軍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止。勿以三軍為眾而輕敵,勿以受命為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以辯說為必然。”
說完套話,劉詢又從御史大夫于定國手中,接過了夔紋青銅斧,這次則是由他持柄,而將刃部對準了任弘的腦袋,斧刃尖輕輕點在任驃騎的發髻上!
仿佛輕輕抬手一劈,就能讓姑父葬身高廟,后世的趙大就死在相同的兵器下啊。
“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
劉詢的聲音響起:“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臨敵決戰,無有二心。是故智者為之謀,勇者為之斗,氣厲青云,疾若馳騖,兵不接刃而敵降服。戰勝于外,功立于內,吏遷士賞,百姓歡悅,將無咎殃。是故風雨時節,五谷豐熟,社稷安寧。”
任弘雙手接過斧頭,大聲道:“臣受命,然臣聞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臣既受命專釜鉞之威,臣不敢生還,愿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許臣,臣不敢將!”
“朕許之。”
劉詢扶起任弘,方才都是按照規矩一板一眼的套話,可接下來,卻是他低聲說給任弘聽的。
“朕于內行漢家制度,以霸王道雜!”
“而卿行兵道于外國,御暴秦余孽于海西,揚我大漢之威!”
“中外一體,君臣一體,將軍此行勉之!”
回想過去十余年交情,二人皆是感慨萬千,他們曾視對方為友人,一同扛著霍光的重壓,合作平定叛亂,解決匈奴讓和平降臨大漢,又曾陷入過猜忌與君臣大防。但最終,還是信任了對方吧。
最后的儀式,是禮官遞上剪刀,讓任弘剪指甲,又送來純白的冥袍,驃騎將軍接過往身上一披!
這當然不是皇帝咒他,爪鬋(jiǎn)冥衣,以示師出之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
“陛下,臣就此拜別!”任弘知道,這一走,此生恐怕是不會再見了,他們都已做出了選擇。
“驃騎將軍請行!”
劉詢亦明白這點,朝任弘復拜:“朕和皇后,太皇太后,都會在闕上,與將軍作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