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個應天府戚家,這誰受得了?
至于那大名府馬文君和涇原路的傅耿,趙昕自然也就不再過問了。
這提點要適可而止。
咄咄逼人的話,就可能會適得其反,起反效果了。
富弼于是長身而拜,知道,這位國公的話不止是對他說的,也是對他身后的人說的。
“好了……”趙昕站起來,對劉永年招手:“孤乏了,劉卿替孤送送正言!”
富弼于是連忙起身,對著趙昕再拜而辭。
看著富弼消失在自己的宮闕之外,趙昕忽地笑了起來,然后拿起了富弼方才呈來又被他放在一旁的那封名單,仔細的看了起來。
“富弼果然不愧是將來能做到宰輔的人物!”
“年紀輕輕,便已深諳了權術之事!”
拿著這封名單,趙昕笑了起來。
他所點名的人,一個不少,全在名單上的優勝之列,雖然都排在中間或者末尾,但評語卻相當高。
這才是做事的人!
過猶不及,矯枉過正,在正治上都是大忌。
畢竟,出頭的鳥是要挨槍子的!
所以,其實在大宋,真正愛護臣下的方式,不是一下子就把他提拔到顯眼的地方,而是先壓一壓或者先放到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慢慢栽培。
放下手里的名單,趙昕走下床榻,對他來說,現在的這些人事安排,其實不過是隨手為之罷了。
已經經歷了一世失敗的趙昕,心里面非常清楚。
這一世要成功,其實,并不在于他手下能有多少歷史上的名臣或者曾經證明過能力的大臣。
因為,這個世界,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但從來沒有背叛階級本身的階級。
王安石夠厲害了吧?
但終究也逃不出他的出身與見識的限制,眼光和視線,只能盯在那一畝三分地上,無法放眼天下、未來。
哪怕趙昕將一個新世界放在他面前,他也無法接受!
富弼、文彥博、韓琦、歐陽修、曾公亮不可謂不聰明能干精明了吧?
但也終究只能知道農民、地主、土地、賦稅,縱然清楚這個世界已經出了問題,但終究無法悖逆他們自己的出身,于是成為了保守派,變成了頑固分子。
故而,趙昕在前世就已經明白了。
名士賢臣救不了大宋。
士大夫儒臣更不能。
因為個人的力量,在歷史大勢面前,微不足道。
只有集體的力量,國家的力量,才能抗衡那浩浩蕩蕩而來的歷史車輪,才能避免被大勢碾成碎末,淪為灰灰。
而這個集體,必須是一個新的階級,而不能是舊階級。
因為舊階級必然保守,必然會守護他們的那一畝三分田,必然會死死的保護他們的既得利益!
隨手將富弼送來的那封名單丟到火盆中,看著它被燒成灰燼,趙昕微微笑了起來:“此世,朕有的是時間,陪卿等慢慢玩!”
于是,他轉過身去,問著面前的一個宦官:“京東路都巡檢甘昭吉何時回京啊?”
“回稟國公,大抵應該就是這兩日了吧……”
“哦……”趙昕點點頭:“甘昭吉回京后,立刻命他來春坊聽事!”
比起劉永年,顯然,趙昕還是更信任甘昭吉一些。
畢竟,劉家,也是既得利益的群體。
現在是很可靠,但將來就未必了。
經歷了一世風雨錘煉的大宋帝王,早已經對世界冷漠了。
他已不再相信童話,只愿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與財富、權力。
于是,他知道,沒有什么東西能永恒。
現在的忠臣,未必不是將來的逆賊,史書上的奸臣,也未必不是君王身邊忠心耿耿的獵犬。
忠奸善惡?
那只是統治階級想讓被他統治的人知道的東西。
所以,后世有句話叫: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又曰:勝利者不受任何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