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昕沉吟許久,終于是開口問道:“此事,皇城之外,可有人留意?”劉永年抬起頭,看著趙昕,問道:“國公的意思是?”
“孤聞詩云:予其懲而斃后患……”趙昕輕聲道:“先王之教,孤深以為然!”
劉永年于是低下頭去,盯著地面。
趙昕說的話,他自然聽懂了。
而且不止聽懂了字面意思,更聽懂了這句話所蘊含的意思。
予其懲而斃后患,出自《詩經。周頌。小斃》,乃成王誅管蔡后所作,以戒己身,從古至今,大儒們對這首詩有無數解讀,但有一個思想,貫徹始終——此王者防范于未然也!
對危害到國家的事情,不管大小,都務必提高警惕。
因為,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百步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就聽著壽國公稚嫩而嚴肅的聲音在耳畔輕語:“劉卿認識林直講嗎?”
“林直講?”劉永年皺起眉頭來:“國公,您的意思是?”
這汴京城里,姓林的很多,當官的也很多。
但官職為直講的只有一個——國子監直講兼天章閣侍制林瑀,當朝官家最寵幸的近臣,沒有之一!
趙昕忽地笑了起來:“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圣人不是常常說要給犯過錯的人一個改正的機會嗎?”
“林直講難道就沒有向善從義之心?”
“孤看不盡然!”
“愛卿以為呢?”
望著面前壽國公那雙純凈無暇的眼睛,劉永年深深的俯首:“國公圣明!”
“林直講自也有向善從義之心,只是奈何世人偏見極深,若使國公垂恩,臣以為林直講必欣欣然為大義而不惜己身!”
趙昕于是閉上眼睛,躺下來道:“既如此,那孤拭目以待!”
劉永年躬身再拜:“微臣告退!”
……………………
直到走出東華門,劉永年回頭再望那巍峨的宮闕,于是吁出一口氣,嘆道:“真圣王也!”
整個人的全身心,都滿懷敬畏與孺慕。
因為權術,與仁德、寬宏,并為王者手段。
自古王者用政,從來不拘小節。
所以,才能成大事!
反倒是那些計較繁文縟節,拘泥于俗世道德與世人俗見的,都成為了和宋襄公一樣的笑柄。
所以,劉永年再無疑慮,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遇到了值得一生追隨的君王。
于是,劉永年立刻回到自家中,去拜見他的叔父滁州防御使劉從廣。
其實,劉從廣不比劉永年大多少。
只是,他是荊王的女婿,故而,不能和劉永年一樣當官秉政,只能深居內宅,讀書以度日。
一般沒有大事,劉永年不會特地來拜謁這位叔父。
畢竟,荊王現在可還活著呢!
而大宋對于內臣、近侍,擅交宗室,是極為敏感的。
故而,哪怕是劉永年是從小和劉從廣長大的,但成年后也減少了往來。
哪怕是住在一個宅子里,也輕易不會主動碰面。
劉從廣也會特地錯開劉永年的起居出入時間,所以,當劉從廣看到劉永年居然主動登門,格外詫異。
“永年,稀客啊……”劉從廣放下手里正在潛心鉆研的棋譜,馬上命下人準備茶水點心,招呼著劉永年坐下來,問道:“永年不是在春坊服侍壽國公嗎?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