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不請自入,低頭對那碗中的清水看了一眼,隨即端起碗潑到了院子里。然后把手中的酒壇撥開封泥,將褐色酒液倒入。
元濤低頭看了看那碗酒,對李嗣業冷著臉說道:“我們自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來碰釘子。”
李嗣業把酒壇放下,盤膝坐在他對面,也瞧了瞧那勾彎月,自言自語道:“德行太高,容易曲高和寡,我們如今是在軍中,而不是在圣人的國子監中。你那一份兒至清道德,可以藏在心底,但別拿出來衡量別人。”
“我這人只注重結果,不拘小節。”
元濤回頭冷聲說道:“你那是小節嗎?縱兵百里搶劫,不管搶的是大食人還是吐蕃人,這都不是為官者應當所為,若是日后他們紛紛效仿,唐軍的名聲就讓你們給敗壞了!”
李嗣業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確實是,需要注意,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定要對其他人嚴加警告,這種事只有我能做,他們不可做。”
元濤:“……”
李嗣業朝張勇揮手,命他把托盤中的錢串倒在了案幾上。
“請拿走!”
元濤像被蝎子蟄了一般連連擺手:“此乃不義之財,元某斷然不能受!”
“呵呵,”李嗣業低聲笑道:“我知你品行高潔,怎么敢把贓物賣來的錢給你?本人來西域入伍之前,家中頗有些積蓄,請你放心,這桌子上的錢絕對是干凈的。”
元濤默不作聲,仍然抬頭望著明月。
李嗣業會意而笑,對元濤拱拱手說道:“元旅帥早些安歇,我回值房去了。”
他揮了揮手,帶著兩名親兵遠去。元濤扭頭望著案幾上堆著的銅錢,無奈地嘆氣道:“我也開始自欺欺人了。”
李校尉回到值房,拉開糊著裱紙的隔扇,里面跪坐著滿滿當當的人。眾親兵各自圍坐著油皮紙包裹的羊肉,正中間放著案幾,案幾上敦著碩大的一個酒缸。喝盤陀少年庫班尼負責抱著酒缸給各位親兵喝酒。
漢子們喝得面紅耳赤,扭頭朝著李嗣業展顏而笑,仿佛一盤盤朝陽的向日葵。
“李校尉!就等你來了!”田珍醉醺醺地從地上爬起來,雙手端著酒碗呈上。
李嗣業雙手接過,仰頭將一碗酒灌了下去,然后將酒碗遞回去。扶著隔扇脫下**靴,只穿著露腳趾的足袋擠進了人群中坐下。庫班尼和張勇也依次擠進人群。
房間確實是有些小,不過這樣才顯得親熱,他居于最中心,正恰是眾星捧月,端起酒碗對著眾人說道:“這兩日各位兄弟受累了,李嗣業在這里先干為敬。”
眾人也雙手舉起酒碗,仰頭灌酒,四周響起咕咚咕咚的吞飲聲,聽起來很是震撼。
幾輪拼酒過后,饒是一酒缸的酒也被倒了個精光,李嗣業還要喚人去買酒,被田珍、藤牧二人制止了。東倒西歪的親兵們起身向校尉告辭,相互扶持著離開了房間。
李嗣業醉眼惺忪地盤膝坐著,田珍藤牧送走親兵們折返回來。藤牧盤腿坐在他面前惋惜地說:“你從蔥嶺帶來的黃金,還有這一百五十多萬的錢,短短幾天的時間便花完了,剩下的還要分出去。你難道不攢一點兒,以備不時之需?”
“攢它做什么?我若求財,何必來安西。”他依著案幾對兩人吐嚕道:“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千萬別讓錢財把自己給限制住了。今天的團建搞的不錯,以后要經常搞,這樣團隊才有凝聚力。”
“啥是個團建。你為啥總是自己造詞兒。”田珍在一旁哼哼道。
“團建,就是團隊建設,說了你們也不會懂。”
“行了,別跟他扯了,我們收拾收拾,也走。”
兩人把李嗣業扶著躺下,給他蓋上衾被,才關上隔扇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