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漆黑一片,星光點綴其中,李嗣業摸黑回到家宅院門外,砰砰地敲擊著大門。
“誰啊。”吳大娘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我!”
吳大娘親自跑出來開了門,吃驚地問道:“阿郎你喝了不少酒吧?”
“你聞出來了?”他一邊說話,一邊牽著馬往后院走去。
“阿郎,我叫兩個人伺候你回去休息。”
“不必了,你們自己睡覺,不用管我。”
李嗣業把黑胖牽到馬廄,返回院子里,肚子里咕咕地打著酒嗝。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半點兒葷腥都沒有沾,未免有些空癟難耐。
廚房不可能有什么剩飯剩菜,但還是抱著希望鉆了進去,灶臺上果然空空如也,架在灶臺中的釜已經清洗干凈,只有一條掛在房梁上的羊腿。
“李郎,你沒有用飯?”李嗣業回頭,卻見李十二娘站在廚房門口,眼眸如水獨依著門框,她身后沒有背劍,身形也顯稍顯削瘦。
“哦,喝了一肚子酒,想找點兒東西墊墊肚子。”
“我給你把羊腿烤一烤吧。”
“不,不用。”
她已經走過去,踮起腳尖站在羊腿下方,伸手解了下來,放在了菜板上,用一把剔骨刀割開肉。他又從鹽罐子里抓了一把鹽巴,放在鐵缽用錘頭搗碎,然后將野蔥切成小段,又抓了幾粒干胡椒放入鹽中搗成粉。
李嗣業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看著李十二娘時而抬手撥弄額頭上垂下的發絲,她此刻很專注,女子專注的時候,多半是有一種嫻靜的美。
她蹲了下來,絲裙擺垂在地上,伸手從灶臺下方的柴草窩中取出干柴,從側旁的灶洞中伸進去。又用火折子點燃草葉,投入灶洞,紅黃色火焰跳動起來,又冒出一陣潮濕干柴造成的白煙,把她淹沒在白霧中。
她抬起袖子捂住口鼻,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聲,又連忙去擦眼淚,整個廚房繚繞著炊煙。
李嗣業快步走過去,提起生鐵蓋子蓋住灶洞,蹲在地上拉動風箱,氤氳的煙火氣逐漸消散在梁頂。
十二娘臉上嗆得滿臉黑灰,眼淚流淌出白凈的道道,唯獨明目璀璨,皓齒潔白,低頭看著他傻笑。
她將腌制好的羊腿串上鐵簽,雙手墊著麻布捏著來回轉動,使得羊肉充分受到燒灼,香味逐漸散發出來。
十二娘把烤好的羊腿湊到嘴邊陶醉地嗅了嗅,“嗯,很香。”朝李嗣業伸了過去,李嗣業張開嘴咬了一口,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果然是很香,你也嘗嘗。”她雙手接過去,偷看了李嗣業一眼,在羊腿偏上的部位咬了一口,并把這個位置給轉過去,又遞給了他。
她的心臟撲撲地跳,臉色緋紅地看著李嗣業從她咬過的地方咬下去,心中似有激流澎湃,難以自抑,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你還餓呀,來,羊腿給你,再咬兩口。”
十二娘羞怯地接過,低頭在李嗣業咬過的地方,匆匆咬了兩口,猛然遞還給他,提著裙子踉蹌地跑出了廚房。
李嗣業頓時愣在了當地,心中錯愕不已,怎么吃個羊腿還吃出事故來了?
片刻之后,李嗣業轉身掩上廚房門,回到主宅自己的房間內,伸手掩上隔扇,把從外間端來的燈盞放在案幾上。他盤膝坐在案幾前,開始細細思慮今日獲得的信息,以及安西內部諸人微妙的關系。
看來高仙芝和夫蒙靈察關系匪淺,至少比自己和夫蒙靈察深厚得多,兩人的友誼可能在往日就很深厚了。日后夫蒙靈察一旦成為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大展宏圖的機會就已來到。這個局面自己是繞不過去的,他只能等在高仙芝后面排隊,至少目前看來如此。
他給高仙芝提出了空手套白狼的建議,不過看樣子高將軍沒放在心上。既然別人不上心,他也沒必要主動湊上去,態度很重要,不然古時那么多的隱士躲在深山里做什么,不就是為了自抬身價嗎?他雖不至于自抬身價,但也不能被人當做叮當貓隨時召喚。
做出這些打算后,他摘掉幞頭,脫掉足袋,吹滅油燈。拉開了衾被蓋在身上躺下,很快發出了均勻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