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咬牙反問了他一句:“那你想怎么樣?”
“我琢磨著,你們先回去,等我找人潤色一篇陳情表,其實我這些年身體就……不太好,一到冬日就咳痰喘,咳咳!咳!希望陛下能體諒我身子柔弱,另擇賢臣前往,若是不成,我在京遙領濛池都護也是可以的……”
高仙芝終于忍不住了,噌地從地上站起來對著史昕怒噴:“你算什么東西,也想居京遙領十姓可汗!阿史那家族怎么出了你這一個不肖鼠輩!你的祖籍在哪里?你的家在哪里!長安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就在那天山腳下!數典忘祖!哼!”
“阿史那家族三代英雄,遙駐西疆執掌濛池都護,功勛卓著!像汝這等混吃等死之輩,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阿史那步真!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東西,身居高位不自知,實在是氣煞我也!”
史昕被高仙芝罵成這個樣子,居然沒甚反應,說不定比這種更譏諷更難聽的話,他都聽得耳朵磨出繭子了。
啜律盤坐在史昕身后,也沒有起身維護主人,反而他倒滿面通紅,羞愧地低頭看著地上。
高仙芝今日這是怎么了?他可不像是易怒的人。李嗣業看出他的反常,連忙將他拉出正堂中,站在院子里低聲說道:“高都護,這種人怎么值得你如此大動肝火?他再不肖再無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我們無甚關系。就算他死賴著不想動身,自然有陛下和中書省降他。”
高仙芝把情緒調整過來,知道自己確實是失態了,苦笑著對李嗣業解釋道:“我剛剛確實是過于沖動,只是惱怒這小子放著這么好的家世卻混吃等死,心中不忿才有感而發,讓你見笑。”
哦。
他總算明白了高仙芝為什么要發脾氣。
高仙芝幼年隨父親前往安西龜茲,因父親在安西軍中服役,從小耳濡目染也擅長騎射,他二十歲時也被授予將軍,用了六七年時間坐到鎮守使,如今才成為副都護,自然知道靠戰場搏命升官的不易。
所以令他氣憤的是這只會斗雞斗狗的阿史那昕,憑借先輩蔭功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就能做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連他的夫人都被封為了交河公主。這就應毒雞湯里的那句話,別人的起點其實就是你的終點,高仙芝不知道自己奮斗一生,能不能在臨死前得到正二品的封爵,可這史昕起點就是與郡王同等爵位的可汗,大家都是胡人,憑什么你就天生就光環傍身尿視群雄吶?
憑什么你守著這么好的位置,竟然還想占著茅坑遙領可汗?還真把自己當成李家的親王了?
李嗣業撫著他的脊背說道:“你就不要進去了,我過去給他下個最后通牒,如果后日早上不至,讓他后果自負。”
高仙芝黯然點了點頭,估計這一次的落差將他刺激得不輕。
李嗣業轉身往正堂走去,越過屏風雙手抱胸站在史昕面前冷然說道:“繼往絕可汗,反正我們的話已經帶到,你若是有能耐就讓陛下收回成命,那你盡管作去。如若不能,后天早上,帶著陛下賜給的大纛和牙旗,到皇城朱雀門前與我們會合。另外……”他叉起手掌遙敬興慶宮方向說道:“圣人厚恩浩蕩,已從龍武軍萬騎中調撥五百人做你的可汗親衛,我們安西都護府也會為你準備五百人的護衛,天山南北,碎葉川東西坐擁千里之地,統率突厥十姓數十萬眾,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榮耀,萬望珍惜。”
“你要是真舍不得你那幾只斗雞,走的時候也可以帶上,怛羅斯城附近的草場一馬平川,螞蚱也不少,夠你開斗雞大會了。”
說完李嗣業大跨步離去,留下了張大嘴巴愁容滿面的阿史那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