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心中有些發慌,這條驛路乃是李嗣業的戰略底牌,不宜暴露在朝廷的視線下,如今長安并不安全,掌控著大唐的依然是李林甫,誰知道李林甫會不會識破其中的利益鏈條,將它攫取在自己手中,那樣可真成為了給他人做嫁衣裳。
他眼角閃電般地掃了李嗣業一眼,連忙叉手對高仙芝說道:“中丞,萬萬不可,我等不敢居功。”
邊令誠騎在馬上雙手捅著袖子冷笑:“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市井郎,圣人的賞賜不想要,你想要什么?”
戴望微微向上仰視抬頭,對著這太監叉手:“并非是某不愿意居功討賞,實在是不敢居功。首先是修建驛站并非我一人之力,乃是由許多同行共同募集,到時候朝廷只獎賞某一人,會讓其余同伴心生嫌隙反倒不美。其次我們籌建驛站是為了方便同伴們從印度經商回來落腳歇息,這實則是在方便自己,不敢居功。況且我們這些商賈做生意不宜名聲太燥,一旦受圣人賞賜天下人都知道,俗話都說同行是冤家,若是讓所有商賈都知道我們,他們可就全部都是我的冤家了。”
邊令誠不客氣地笑道:“你們這些商賈,怪不得讀書人罵爾等市井郎,比我們這些太監心眼兒還小。”
“監軍說得正是。”
高仙芝認同地點了點頭:“如此說來,倒有些可惜了,戴郎,帶我們進去參觀一下。”
“喏。”
他在前面躬身引路,領著高仙芝進入中門洞。驛站四面筑以厚墻堪比小城,上有女墻垛口,如遇強人盜匪可居高臨下拒敵。中央是長方形的院子,主建筑草廳坐北朝南居于中間,用來招待行旅。西邊有馬廄糧倉,東邊有庫房,設施都完備整齊,不比朝廷修建的驛站差多少。
戴望又朝高仙芝躬身叉手說:“聽聞高中丞欲再次出征蔥嶺,進攻羯師國,我們這些商賈感朝廷恩德,若是沒有安西都護府驅走吐蕃人,打通小勃律,我們就沒有機會從赤佛堂抄近路穿過小勃律前往印度。為了支持安西都護府遠征,我們特地從西域諸國買來糧食充實倉稟,為沿途經過的大軍提供糧食補給。”
高仙芝聽了再次贊道:“戴六郎真乃是儒商也,為大軍解決了后顧之憂,某愈發想報奏圣人為你請功討一個封賞。不過既然你不愿意受朝廷的賞賜,高某倒是要送給你些許厚禮。某在這里承諾,從今以后戴六郎你的商隊在我安西都護府治下境內的各路驛站通行,均可免費更換馬匹牲口。在疏勒,龜茲,于闐等地入城免征城門稅三年!”
考驗演技的時刻又到了,戴望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慌忙躬身下拜。
“謝中丞!”
實際上在李嗣業的運作和干涉下,不止是蔥嶺沿途的驛站,乃至整個絲綢之路于闐道上的官驛,都已經淪為西域商會的托運站,由朝廷的驛路變為了斂財的工具。不過眼下戴望能得到高仙芝的承諾,等于是加了一道雙保險。因為商路大宗的胡椒運輸,遲早會傳入高仙芝的耳朵里,與其讓其猜疑,不如主動納入他的視線中,但他自己還是不希望暴露。
下午軍隊再次開拔,沿著驛路向前行進,每遇一驛便停下來休息補充糧食,八千名安西健兒始終保持干糧袋飽滿,補給的充足使得高仙芝長途作戰的時間更加充裕。
十三日后,唐軍進入小勃律,歸仁軍的一部分兩千兵馬加入了遠征羯師國的隊列中。
隊伍再往西開拔,最近的一座驛站距離羯師國只有四百里,它建在一座鼓起的山包上,無論從地勢和外形上,都更像是一座軍事性質的堡壘。
此刻站在堡壘城墻上的只有高仙芝和李嗣業兩人,高仙芝望著遠處云層下的平原,突然開口說道:“我心中有一個疑問,就算是這些商人群體合力籌錢建驛站,背后也應該有一個強有力的人來整合他們,否則絕對不能夠成功。我認為應該不是那個戴面具的人。”
李嗣業神色微變,雙眼抬頭望向天空。高仙芝手搭涼棚狡獪地笑著說道:“對安西、對大唐有好處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反對,只是這些人一定給你使了不少錢吧。”
李嗣業恍然明悟,連忙說:“對對對,這些人也太不懂規矩了,在安西的地面上,竟然沒有向高中丞行見面禮,等這次回去之后,我定然要責成他們用心準備。”
“見面禮倒無所謂,我們有職責保護我安西境內的商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