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端著酒盞面向眾人,繼續開始他作為噴子的引戰話題:“你們說說這些人吶,他們何德何能受如此恩遇?”
他把目光投向眾多官員,他們卻紛紛避開他的視線,不敢點頭應和,也不愿意隨其起哄。原因很簡單,你楊國忠是皇親國戚受皇帝恩遇,我們可沒有你那樣的娘娘后臺,我們說話都得小心點。就你說的那四位,除了高仙芝做了右羽林大將軍落了閑職之外,其余三位那都是堂堂的邊鎮節度使,大唐王朝的五分之四的兵力都掌握在他們手中,他們三人都在皇帝面前受寵。得罪他們我們有好果子吃嗎?還有那安祿山,除了右相李林甫,他又何曾把朝中這些人都放在眼里。
楊國忠卻不管不顧,非要在這里尋找認同感,借著酒意高聲說道:“比如某人任三鎮節度使,圣人封他為東平郡王,升他的兩個兒子為太仆卿和鴻臚卿,每次入京賜宴,他都會坐在陛下的身邊,就是李大夫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每次離京時都要派文武官員在城外灞橋邊相送,執掌三鎮二十多萬兵馬。但你看看他打得那個鳥仗!討伐區區一個奚部一個契丹,不過是兩個在窮山惡水中放牧的部落而已,打了十幾年屢屢報捷,卻把兩個小部落越打越強,越打越旺。我真懷疑他這些年來的戰功是真是假,我特么都懷疑他是不是在養寇自重!”
眾人紛紛低頭嘀咕,心想這楊國忠還真敢說。李嗣業端著酒盞細細傾聽,好像也咂摸出味兒來了,楊今天的引戰好像是針對安祿山一人的。
據他所知,楊國忠過去和安祿山的關系不算太差,就算楊國忠嫉妒安胖子在皇帝面前的受寵,心中如何如何不忿,但在表面上還是可以維持下去的。
由于安祿山與楊貴妃的那種忘年母子關系,安祿山稱呼楊家姐妹為姨母,面對楊國忠時就直接稱呼為楊郎或稱呼官職,這輩分是有點亂套,但朝中上下都沒有把這種玩鬧的關系當做一回事,楊國忠也沒必要因為這個就翻臉。
況且今年在逼反李林甫的心腹愛將阿布思這件事情上,楊國忠和安祿山有不那么默契的合作,眼下故作醉態的反常實在是太有些懸疑了。
李嗣業放下酒盞,淡然地對楊國忠說道:“楊中丞,你是有些醉了。”
“哈,你從哪里看出我醉了?嗣業,人就怕攀比啊,跟你這么一比,這人他算什么玩意。”
李嗣業恍然大悟,他終于琢磨出來了,這貨他是要把自己弄到安祿山的對立面,若是這么一想,這楊國忠的肚子還是有不少貨的,可這辦法是他想出來的嗎?
他抬頭望向后殿的紗帳處,只站著太監袁思藝一人。但朦朧中那半透明的紗帳背后,似乎還藏著厚重的影子,看輪廓像是挺肥胖一人,但那紗帳只是抖動了一下,影子逐漸暗淡消失在宮紗的飄渺中。
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睛一看,似乎什么都沒有。只有袁思藝鼻孔朝天瞇著死魚眼望著上方的藻井。袁面對眼前楊國忠的喧賓奪主熟視無睹。這是娘娘家里的親戚,也是圣人的寵臣,只要他不作死坐到陛階屏風宮扇前圣人專座胡床上,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楊國忠真的是醉了,右衽披散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中單,口中還在高呼著“他們都算什么玩意,”在吉溫的攙扶下走出了花萼樓,群臣也紛紛散去。
李嗣業最后站起來,手扶著案幾趔趄了一下,袁思藝手執拂塵走到他跟前,笑容可掬地說道:“李大夫,陛下剛剛吩咐了,如果李大夫醉意醺醺,今天就在花萼樓留宿,圣人還派了四個宮娥服侍你。”
他順著袁思藝的指點望過去,見有四名女子立在宮柱的一側,頭頂螺髻,身穿妃色披紗和花團襦裙,肩頭微露,高挑豐腴,雙目羞澀地垂視在地上。只是她們臉上雪白的鉛粉和厚厚的腮紅再一次挑戰了他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