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眺望著這條街道的遠處,眺望著夜色下的城市。
那些遠處的地方,是燈火輝煌的街面,是蓬茂的樹叢,還有城市之上更為高廣的天幕,以及一大片壓抑的重云
紀長安不得不承認。
他身邊的這位無愧他所受的教育,他向他描繪的畫面真的很美,美到讓他都沉浸入了那些畫面之中。
只是自己從未親眼見過。
也是直到這一刻為止,紀長安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這座城市。
年幼時的他曾趴在自家窗戶前偷偷望著窗外的行人,看著一家三口結伴而出,結伴而歸。
等到他發現自己所擁有的權柄后,他小心翼翼地飛上樓房的頂樓,躲在天臺上探出頭望著下方川流不息的車海,和如螞蟻般大小的人。
他還曾偷偷溜到云層上去,在云海之上撒足狂奔,獨自一人撒潑打滾,最后抱著雙腿坐在云海的邊緣,望著腳下比之在天臺上見到的還要更小的城市,更小的車流,以及似乎比天上群星還要璀璨耀眼的汪洋燈海。
他躲在角落中見過無數悲歡離合的畫面。
見過這座城市在春季最明媚的陽光。
見過這座城市的日出與日落。
見過這座城市在深夜凌晨時分剎那喧鬧后的無盡寂寥與空曠……
卻始終未曾真正融入。
……
而原來在不知覺中……
已經過去七年了。
紀長安有些恍惚地望向身旁的劉博威。
他們的頭頂星河燦爛,盛夏的夜風吹過這座城市,席卷向遠方的天空,以摧枯拉朽的姿勢將堆積在那的重云沖散。
“我想再看一看。”
劉博威一怔,酒意在夜風的吹拂下漸漸散去。
他聽到身邊的大男孩輕聲呢喃道:
“劉叔,很抱歉,關于這座城市,我想再看一看。”
這一刻的紀長安,心中忽然想起那個叫做許小魚的臭小子,那個曾經和他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稚嫩男孩,他們曾一起立下了要做英雄的誓言。
只是英雄太遠。
那日他在臨別前問田老師的最后一個問題,只是隨口一問。
在他看過的太多影視中,似乎總要面對這樣讓人感到曹丹的問題。
可在陸海拿出的錄像中,葉姚姐冷漠地走在戰統部那個叛徒身前的影像,讓紀長安心中的防線差一點就崩潰瓦解。
他開始真正思考一個問題——
有人說力量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身在其位,就要謀其政。
那是否因為自己坐上了魔都督察的位置,就有義務和責任地守護這座城市,哪怕是與自己身邊的人為敵?
對于紀長安來說,這座他生活了七年,在天上看起來很小的城市其實真的很大。
可屬于他的東西卻自始至終就只有這么多。
劉博威說他的一切都是這座城市賦予的,他愿意為了這座城市奉獻自己的一切。
可紀長安卻只感到茫然和心神惶惶。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這座哪怕是呆了七年的城市,依舊讓他感到陌生。
他要為了這座讓他感到陌生的城市,而與心目中的長姐為敵,將其擒下,送上代表審判的法庭嗎?
對此,他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再看一看。
他依稀記得那個不負責的老爹曾與他說過:
既然還沒有真正準備好踏上戰場,那就徹底停下你的腳步。
再等一等。
……
劉博威心頭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曾在私下里猜測推斷過這個年輕人會拿出怎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