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安果斷不去計較血脈、祖宗一類的事,以免被身前人無形中占了便宜。
他至今沒忘與劉市長初次見面時,對方就與他叔侄相稱,此時想來,不排除有這家伙從中作梗的嫌疑。
中年男人坦然點頭道:
“沒錯,這一覺睡了差不多千年,時間于前路斷絕的我而言毫無意義,找個法子消磨罷了。”
“等你的這萬年來差不多都是這么過的,千年前若非感受到了你的氣息,我也不會從長眠中醒來,結果不曾想就只是匆匆見了面,你就消失不見,還留下一堆麻煩給我,讓我幫你擦屁股。”
說到最后,中年男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搖了搖頭,神情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
紀長安有些無法直視男人幽怨的目光,迅速挪移開了視線,尷尬地轉移話題道:
“現世四境究竟是什么情況?”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
“這座地界曾經有過許多稱謂,但在最初之時,這里被稱為原初戰場,是由兩位至上原初交手留下的一道痕跡。”
“此處地界出現的時期不可考,但就我所知,論‘年齡’,它比我們當前這一紀還要古老的多。”
紀長安不解道:“我們這一紀?當前不是第三紀元嗎?你為何會做這個比較?”
現世四境在萬年前就已存在,真要做比較,以此襯托出這片土地的歷史悠久,也該是拿第一紀元才是,怎么會是拿當前的第三紀元?
中年男人笑容古怪,語氣莫名道:
“紀督察,嚴格來說,當前的紀元劃分只是一種私下,易于區分重要事跡的一種說法,用東境的話來說,你可以理解為‘民間習俗’。
而這一紀元真正的源頭終點,上可追溯到此世開天辟地,五位真神應運而生,下可劃定到你我交談的當下,這才是‘官方’的說法。”
紀長安聽懂了男子的意思,神色沉凝,腦海中快速劃過種種猜測與疑惑。
他突然問道:
“蓋亞他們知曉現世四境的具體來歷,是從何得知的?
古遺跡?
還是……某些人的口中?”
說這番話時,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身邊之人,毫無遮掩。
對方的意思很明顯,他口中的“這一紀”,是指從此世初開直至此時此刻。
也就是說現世四境的歷史,比此方世界還要古老。
而作為“后世生靈”的蓋亞等人,哪怕祂們皆為在世真神,也無順著斷裂的時光長河逆流而上,探索失落古史的能力。
真神雖然強大,但遠沒到全知全能的地步。
既如此,祂們又是如何知曉關于這方界域的秘密的?
能將曾經的歷史帶到后世,除開烙印著歲月歷史的古籍、古遺跡外,就只有……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史前遺民。
中年男人忽然大笑,他舉起啤酒罐,與紀長安碰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笑道:
“紀督察和當年一樣敏銳,不錯,蓋亞他們之所以知曉這些秘聞,都是我告訴祂們的。
而我安第斯·諾爾戈曼,正是從上一紀僥幸活到這一紀的……”
說到最后時,自稱為安第斯·諾爾戈曼的男人忽然沉默了片刻,淡淡吐出了最后兩個字。
“遺民。”
劫后余生,失去故鄉家園者,被稱之為——遺民。
自大劫中僥幸偷生,茍延殘喘至今日,卻失去了所有親近之人,就連自身道路體系都以斷絕,前進無望,更別提家園血仇至今未報。
儼然如同一個廢物。
安第斯抬頭望著頭頂的星空,輕聲道:
“我知道你關心的不僅是我的身份,更主要的是你自己的身份。”
“但很抱歉,我只知道你們不屬于這個世界,是來自界外的旅者,具體的我就不知曉了。”
紀長安沉默了片刻,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這個答案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另外兩個家伙對此都早有猜測,即便是他在看過某些記憶后都有所猜測。
只是陡然得到證實后,紀長安依舊有些惘然。
他們真正的根腳原來根本就不在這個世界。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只是外來的客人,而非主人。